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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四郎探母》到《雁门关》

2015-12-17 发表|来源:中国晋剧艺术网|作者:王笑林
 

严格说起来《四郎探母》和《雁门关》其实是一出戏,都是讲杨家将四郎杨延辉的故事,近百年来,各个剧种、各个名伶都曾演出过。只不过京剧《四郎探母》比较出名,北路梆子《雁门关》是我省著名剧作家朱建华改编的,名气相对来说当然比不上京剧。不过我省地方剧种改编的同类题材还有上党梆子《三关排宴》,是大名鼎鼎的赵树理编剧,曾拍过电影,名气和社会影响就大多了。另外,我省剧作家姚宝瑄和谢玉辉还曾经创作改编了《新四郎探母》,也是很成功的尝试。当然,京剧《四郎探母》是一出脍炙人口的好戏,据说是京剧名家张二奎编创演出,谭富英、王瑶卿等先生都进行过加工、修改,百多年来久演不衰,不少地方剧种也移植演出。许多人都看过,不少人还会唱两句,可见这出戏普及之广和深入人心了。据说当年慈禧太后为了缓和民族矛盾,宣传满汉一家,还亲自抓了京剧《四郎探母》的修改和演出,后来此剧又经很多人反复加工、修改,具有不同的本子和唱腔流派、表演特色,所以它的艺术水平很高,堪称清代京剧艺术的代表作。很多演老生、花旦、老旦的名家都把这出戏作为常演的开蒙戏、拿手戏、看家戏、流派戏。专攻这三个行当的演员,看起来没有谁人没有学过、演过《四郎探母》了。近年来,很多京剧名角和新秀也都时常演出这出戏,并又有新的发展和提高,最出名的是于魁智、李胜素的演出,经常是一票难求。可以说,《四郎探母》简直是深入人心,做到家喻户晓了。但是,我认为这出戏的文学剧本并不怎么起眼,远比它的表演艺术和流派风韵逊色。这出戏的广泛普及,拥有众多观众,除了清代统治者的大力提倡和普及作为深厚基础外,也可以说是很多历代京剧名家把它给演红、唱红了!

《四郎探母》又名《北天门》,虽取材于杨家将故事,但情节却与小说《杨家将演义》有所不同。小说中的杨四郎战败被擒后降辽招亲,是为了伺机报仇。后来果然策应宋军破辽。该剧的作者却在原小说的基础上进行了加工改造,有意淡化战争气氛,重点渲染人物之间的人伦亲情。因而长期以来对此剧褒贬不一。贬之者认为:这出戏同情和美化了“叛国投敌”的杨四郎,宣扬了“叛徒哲学”,有辱杨家将“一门忠烈”的形象,应当否定,甚至禁演;而褒之者认为:杨四郎的“叛徒”罪名,事出有因、查无实据,属于“冤假错案”,应予平反。尽管对该剧的思想倾向有不同的评价,但褒贬双方对《四郎探母》的艺术成就都一致公认。该剧结构严谨,情节顺畅,环环相扣,一气呵成。对人物感情的描写,很有深度,在“人情”二字上做足了文章。在两军对阵、剑拔弩张的背景下,身陷异邦的杨四郎夤夜冒着杀身之祸偷跑出关探望母亲。漫长的十五年骨肉离别,短暂的一夜团聚,杨四郎在声声更鼓的催促下,依次与家中亲人相见,说不尽的离愁别恨、思念之情,却又才相聚,又分离。作者淋漓尽致地抒发了母子、夫妻、兄弟之间的种种人伦之情,苍凉凄楚,哀婉动人。该剧人物不少,行当配置相当整齐,唱念安排得当,唱腔也丰富而优美。尤其《坐宫》一场,几乎囊括了西皮唱腔的全部板式,通过板式的变化、多层次地揭示了人物的情绪变化,是一出极著名的生、旦唱工戏。这一场的开始,四郎思母心切,但老母既近在咫尺,又好似远在天涯;铁镜公主想为丈夫排遣忧闷,便与他闲聊,并猜测心事。在这一段戏里,唱腔用的是舒缓柔和的慢板。接下来,四郎对公主讲明了自己的真实来历和想见老母一面的心情,公主大为意外。这时唱腔随之加快,转上摇板、原板和快板。公主表示愿意帮助四郎,但“怕你一去不回还”;四郎则急切地保证信守诺言,以至跪下盟誓。这时唱腔进一步催快,特别是两人的大段对唱层层递进、一气呵成、淋漓尽致地表达出二人的激动心情。

但是比起北路梆子《雁门关》,京剧本就在思想性和艺术感染力上差了一些。同样是体现母子相会,《雁门关》中的杨四郎是带着沟通宋、辽两家和好的使命出关见母的,是他的这一冒死行动,加快了两家共同达成了和平协议,这样就比京剧本单纯为了见母亲的个人情感色彩有了质的变化。所以我更赞同《雁门关》里的杨四郎。而赵树理的《三关排宴》剧中,佘太君把四郎骂得狗血喷头,使他不得不狼狈死去,更不可取。尤其令人赞叹的是在北路梆子演出中,“拜母”那场戏,可以说是地方戏曲中的经典。分别十几年的母子相见,母子之间的疼与爱在四郎的跪与拜之间,仿佛山洪暴发,一泻千里。从刚见面的“飞跪”到后面旋风般的“梢子功”,生生把观众的泪水用“做功戏”引下来。最早我是在“山西省振兴北路梆子调演”中看的翟效安老师主演的《四郎探母》,近三十年后的现在,观看了忻州奇芳北路梆子青年团演出的《雁门关》,则是由翟老师的学生董志伟扮演的杨四郎。可能是志伟比较年轻的缘故,他把翟老师的技艺几乎全部拿下来了。他演出的“拜母”给观众的印象更加深刻,初次见到母亲佘太君后的那个腾空一跪,感觉到更高、更重、更震撼。几乎是在观众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突如其来的展示了这个动作,这不仅是给观众的一个震撼,其实也是给母亲佘太君的的震动,一种揪心的震动,所以这个动作虽说突然,但是完全是在人物的情感之中,没有丝毫的做作和生涩。在这个震撼人心的“飞跪”基础上,四郎感天动地的一声对“娘”的呼唤,把观众完全卷入到母子相认的情感之中。这也是戏曲艺术独到的程式化表演对人物情感的完美体现。

有鉴于目前《雁门关》所达到的艺术水平,我不赞成对该剧在已有的艺术成就基础上,做过多的修改。况且,朱建华老师在改编这个剧本的时候,一定参照了传统剧目的多个版本,是吸取了前人的许多精华后才产生出这个剧本的,我们应该珍惜他的成果。

如果说要进一步提高的话,我建议更多的应该放在塑造杨四郎的人物形象上。根据目前的演出效果看,杨四郎前面的唱段很有感染力,但是到后半部,特别是高潮部分,已经没有了四郎的核心唱段,给人有头无尾的感觉。建议在第五场“回令”中作些文章。现在的剧本是萧太后正要斩铁镜公主的时候,杨四郎回来了,说明佘太君准备亲自前来议和情况后,萧太后马上放了公主。这就把情节处理的可惜了。在这个紧要关头,杨四郎看到自己的妻子马上要被斩首,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给公主造成了灾祸,觉得太后要杀的应该是自己,而不是公主。这样,四郎就应该有一大板唱,讲明事情的来龙去脉;太后在此时也不可能轻易相信四郎的辩解,需要四郎把大宋要求议和的理由和面临的处境给太后讲明,太后才能最后相信四郎传达的信息。这些都能给四郎留出抒发自己肺腑之言的唱腔机会,甚至用自己的生命保证大宋的诚意。如此也就自然而然的在后半部形成一个最后的高潮。

无论怎么说,我们对于经典剧目的修改应该慎重,不要以为我们就比前人高明在哪里,经过数代艺术家积累的艺术精华,不是我们轻易的就能突破的,与其突不破,不如多继承,在继承的基础上再发展。比如在音乐唱腔上,可以根据演员的条件进行有针对性的修饰;对舞台装置和布景、灯光设计、服装造型上进行有时代感的改进。在这些方面前人当然无法和我们相比。大制作、大投入我们虽然无法做到,但是用现代艺术理念进行包装还是应该有所追求的。

戏剧评论家、中国晋剧艺术网首席顾问 王笑林/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