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路梆子的“领头雁”
2017-08-31 发表|来源:山西日报|作者:李海燕她既学戏,又演戏,还传艺;她是一位自如驰骋于生、旦两行,戏路宽广的全才演员;她是中国戏剧“梅花奖”“文华奖”及“第二届全国戏剧文化奖·表演大奖”得主;她被著名戏剧评论家郭汉城先生誉为“塞北明珠”
〖核心提示〗在北路梆子戏曲舞台上,她11岁入行,16岁登台,文武兼长,小生、青衣都有超常的表现。她唱念做打俱佳,在舞台上一演就是44年。从“杏花奖”“梅花奖”到“文华奖”,她收获了太多赞誉和掌声。她就是国家一级演员、中国戏剧家协会会员、忻州市北路梆子戏剧研究院党委书记、副院长,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成凤英。在首届山西艺术节开幕之后,笔者多次采访这位被誉为北路梆子“领头雁”的著名演员。
忻府区新建路,忻州剧院的剧场里。
梆子铿镪悠长的乐音,只开了一盏的场灯,北路梆子现代戏《我的挠羊汉》正在进行去年首演后的第二次排练。
首届山西艺术节,忻州选送的3台剧目里,这台新编剧目是其中之一。
舞台上,30年不见的青青、绵绵、愣愣,正在伤感地倾诉着内心的遗憾。成凤英饰演的老年绵绵,左右为难地站在中间,望着为自己带来无端爱情苦痛的两个男人,无力地啜泣着。
第四场不上台的时候,成凤英走下观众席,感慨地说起了自己的过往。
昏暗的剧场座椅上,不时有蚊子飞过来,她的眼睛,一直在闪亮地望着台上精心排练的人们。
天生的旦角儿
11岁时,成凤英考入原山西省戏曲学校忻州地区文艺班,学习北路梆子现代戏,由于男孩子少,她便听从老师安排,既学小旦,又学小生。
初学戏的成凤英很是单纯,虽然一届只招了6个女孩子,但全班23个只有小学文化程度的学生里,她并不是班里最懂事,也不是最刻苦的那个,甚至脾气还有些犟。
但是她却很用心,只要是老师教授的,哪怕是一个细小的表情,一个简单的肢体动作,她都看得清楚,记在心里,一有时间就去练习。
毕业汇报时,省里来了专家看教学成果,成凤英先演了旦角戏《柜中缘》,再演了小生戏《访白袍》。《柜中缘》里16岁少女刘玉莲懵懂、可爱的一颦一笑,华美的扮相与柔美的举止,赢得了现场不少掌声。
省里专家看了表演后说:“这个孩子聪明出挑,条件好,以后不要唱小生,要唱小旦,苗子正、前途好。”
没有脂粉气的小生
“女孩子爱美,喜欢头戴花翎,好看,也光鲜,在团里又天天围着名家转,言传身教,只要有心,都是机会!”
当年的经历很是清晰。成凤英说,1979年分配回原忻县地区北路梆子剧团,18岁,正是花样年华,赶上了拍摄由北路梆子表演艺术家贾桂林主演的电影《金水桥》,皇帝身后两个持龙凤扇的宫女有一个就是她,转场时,导演也会抽空表扬,“这个孩子画起妆来,眼睛很漂亮。”
然而,她终究还是没有唱成小旦,因为团里女孩多,偏偏男小生又都正在变嗓期,很多戏没办法演,所以,团里就安排有小生功底的她马上改行。
虽然打过几年的基础,然而,从旦角再改回小生,艰苦自是不消说。台步、圆场、走边、起霸等基本功虽然练过,但再返回来总是别别扭扭。还有就是得学会穿3寸厚的靴子,还要做各种高难度动作,比如“鹞子翻身”等。
她在练功时属于很“狠”的那一种。练习双枪时,因为身上没劲儿,浑身上下尽是淤青。练跪步,膝盖上的皮掉了一层又一层。每天吊腿1个小时,吊到腿失去知觉站不住……为了使自己更有英武之气,她还专门学了很多武生的动作。
就这样,从娇滴滴的旦角,成凤英变成了英俊儒雅的小生。这一唱,就纯粹扔了旦角,从此,再没有了机会。于是,《小宴》里骄狂凶横的吕布,《梨花情》里潇洒俊朗的孟天云,都已深入人心。
成凤英说,在戏剧界,小生拿梅花奖很难,女小生更难,单是脚底下的关就很难过。
当年竞演梅花奖,她选择了京剧舞台上难度系统很高的剧目《八大锤》,在整个演出过程中,“陆文龙”有好多艰难、高端的动作,她得不停地耍双枪,靴底功、腿功都要跟上,时而“腾挪跌宕”,时而“双翎漫卷”,有时又“如雕塑一般”,硬是把一个活生生俏皮英武、有血有肉又可爱的少年英雄形象展现在观众面前,她也凭借精彩的演技,夺得第14届戏曲梅花奖。
有专家后来评价说:“成凤英演小生,最可贵的是功底扎实,更可贵的是没有脂粉气,有阳刚气。”
还原女儿身
朋友们说,成凤英就是为戏而生的。
丈夫说,只要回了家,这儿疼那儿不舒服,一有了任务,瞬间就好了,排练、演出,什么事也没了。
成凤英自己说,演员就得天天练,保持最好的状态,才能把最好的剧目奉献给观众。
拿了梅花奖后,她从来不敢有任何懈怠,无论是打造剧目,还是下乡演出,总是深钻细研。
当《黄河管子声》剧本呈现在面前时,她是欣喜的,这部富有忻州浓郁地域文化特色的剧本深深打动了她,大黄河、走西口,生离死别的人们,都在她的脑海里回放,几经改编后,这部原本是二人台的剧本,被搬上了北路梆子舞台。
但是,演了多年的小生再回归女儿身,又是一次职业的挑战。反复揣摩,数次排练,还是不得要领,相较于程式化的古装戏表演,现代戏太多的生活化情节,对于柔媚多情的女主角大花眼与心上人的嗔怪撒娇等动作表情,对成凤英都是一种全新的考验。
幸运的是,有好的导演,有好的搭档,对于各种提醒和讲解,她都能谦虚聆听,身段、眼神、白口,必须走到什么位置上,都一丝不苟,精心细致。
成凤英回忆说,排练《黄河管子声》期间,一直在琢磨大花眼那一段戏的唱腔,当时她正在打点滴,哼唱中突然有了灵感,便赶快打电话叫来音乐编导,说明应该怎么唱,怎么编,怎么表现才有张力,非常认真。
后来,这部演绎黄河儿女情长的现代戏,成了1949年以来我省第一个地市级剧团问鼎专业舞台艺术政府最高奖——“文华奖”的剧目。那是2007年的事儿。
2013年,成凤英又多方筹措,将这部戏搬上银屏。那是北路梆子剧种有史以来的首部原创实景电影,可以说是梆子剧种一次大的突破和创新,是一部里程碑式的作品。
离职不离舞台
从《黄河管子声》获文华奖,到《情悟五台山》,再到参加首届山西艺术节展演的《我的挠羊汉》,3部现代大戏,成凤英走了10年。
10年里,她带着北路梆子跨过长江、几进北京,培养了不少杏花奖、梨花奖新人,心血全放在了钟爱的戏曲舞台。
成凤英所在的忻州市北路梆子戏剧研究院一团,每年要排演新戏,以适应不断发展的文化市场,满足老百姓的需求,眼下就有16部大戏,即使下乡天天演出也不怕重复,不愁没戏可演。
近年来,他们又是常年无休,“送戏下乡、文化惠民”,总是主动与乡镇村保持联系,早计划早安排,无论多远多困难,做到有求必应,上千个行政村都留下了他们的足迹。他们用热情和精湛的演出,为基层百姓送戏,以一场场彰显礼义廉耻、忠孝文化的剧目,于辗转腾挪和抑扬顿挫中影响了一代又一代人。
成凤英说,有一次去原平,演出间隙她走进戏场附近一位老乡家里,也只是问候了一下老乡屋里80多岁的母亲,简单聊了几句话,擅长书法的老人儿子就在她离去后挥毫泼墨,于演出当晚送给她一幅“德艺双馨”的书法作品,表达了自己激动的心情。
和她搭了13年戏的李建国说,与成凤英长期的默契合作中受益良深,她是个有恒心、有毅力、能吃苦,做事认真的女子,曾经因为剧情需要,只十来天功夫就减掉了多年演小生一直保持着的体重。她是演员,又是团长,日常事务多,但都能兼顾得很好,互不干扰,很了不起。
成凤英也感慨地讲起一件至今提及仍能让她感动到流泪的事情。当年在梅花奖比赛时,团里一位负责管头戴服饰的老同志,为了上场赶节奏,就在舞台侧幕的过道里候着她,中途换场时没有凳子,索性躬下身子弯下腰说,来,累了,坐我身上歇歇。
“我一辈子也忘不了这种恩情”,成凤英感慨地说。
回眸青春少年的时光,成凤英感慨良多,正是这些温暖、这些不同时期的关爱,使得她在艺途上有了明晰的航向。从今年6月份卸任至今,当了近20年团长的她表示,一定要当好后勤,继续演好戏,只要团里有需求,定会不遗余力。
她告诉笔者,如果有条件,她会考虑办一所专门的戏曲学校,招回偏远地区的女娃儿,“头两年封闭学艺,同时恶补文化课,第三年登台,用不了多久,会出成绩的。”
她和她的新戏
如果说,《黄河管子声》是成凤英小生转小旦的尝试,《情悟五台山》是她演艺生涯的精彩延续,那么,《我的挠羊汉》便是她转型后的再度华丽亮相。
行内人士评价:“《我的挠羊汉》涵盖了‘北路梆子’和‘挠羊赛’两大忻州特色的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展现了人间情义,折射了忻州精神,二者同台展示,简直绝了!”
“从18岁演到年届6旬,虽然年龄跨度很大,但是没有丝毫违和感,因为她总是演啥有啥,没有悬念。”曾经的同事也由衷赞叹。成凤英坦言,去年的首演,虽然只是第一版,整体效果还是不错。此次再拿到省里参加艺术节展演,希望能够得到更多专家学者的指点。
她表示,艺术无止境,每一部戏都是对演员的考验,对团队的历练,对艺术的提升。“作为演员,真正的价值在舞台,拿得出好戏,对得起观众,累,并快乐。”
这是真心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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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凤英“三部曲”
《黄河管子声》讲述了一个黄土地上悲欢离合的爱情故事,将视角对准黄河岸边普通人的朴实心理,贯穿全剧的管子声若一根红线,折射了黄土坡上的文化风情和人物心声。该剧2007年进军全国第八届艺术节,包揽了中国戏曲最高奖“文华剧目奖”“文华表演奖”“文华导演奖”和“文华音乐奖”4个奖项。
《情悟五台山》是继《黄河管子声》之后推出的又一部大戏:因日寇凌辱遁入空门的女学生与不忍看到自己被强暴、蒙受屈辱、国破家亡削发为僧的恋人一起,舍弃个人情感,走上抗日救亡道路。
《我的挠羊汉》讲述了1949年前夕一直到改革开放时期,跤乡农村3个年轻人在爱情、友情、恩情之间的不同抉择和命运,反映了跤乡挠羊汉生活的喜怒哀乐、命运的曲折流转、情义的忠贞不渝,是一部既有时代特色又有本地文化底蕴的剧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