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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妨多些大众喜欢的喜歌剧、小歌剧——由喜歌剧《马向阳下乡记》想到的

2018-01-30 发表|来源:中国艺术报|作者:乐工
喜歌剧《马向阳下乡记》剧照 崔 元 摄

《马向阳下乡记》是一部农村现实题材的喜歌剧,近日在南京演出,臧云飞作曲、任安等编曲,代路、廉海平编剧,黄定山导演,青岛市歌舞剧院出品。王传亮、丁晓君、张海庆、施旭刚等领衔演出。

管弦响起,是乡村节日的喜庆谐趣;大幕拉开,是欢腾热闹的乡村歌舞。槐树庄老少乡亲在村头欢迎新领导——马向阳书记,又是扭秧歌,又是念快书,又是大合唱,像是农民自娱自乐的一场游戏。然而乐极生悲,迎来的却是村主任李云芳带回的坏消息。村里土地流转交易去年遇上骗子,骗走村民几十万元筹款。李云芳进城追账一个月后两手空空返回,引出村民怨声载道,责怪主任领导无方。刘二叔借机要李云芳下台。此刻,农大毕业生马向阳下派基层,兴致勃勃,来到了这一团乱麻的槐树庄。这位怕狗的年轻书记以喜剧人物面貌登场,由此喜剧故事开始。

刘玉彬是马向阳发小,做生意发了财,想把村里大槐树搬进城里他家里去,于是来村里活动。农科所助理研究员马向阳带给乡亲们扶贫致富的蓝图,是开发村里硒土种植资源,碰上了刘二叔这个想当领导的硬钉子。刘玉彬买通刘二叔要移走村里大槐树,与马向阳、李云芳发生冲突。最后刘二叔反戈一击,退回刘玉彬钞票。干群一致,坚决抵制。刘玉彬迁树不成,村里被骗的款子悉数追回。干部群众皆大欢喜。

《马向阳下乡记》源于同名电视剧,故事喜剧、情节有趣,文本有基础。编导修改调整,着力塑造人物,反映时代、紧贴生活,开拓出一条新农村题材喜歌剧创作表演的新路子。这部喜歌剧故事编导线索清晰、情节紧凑,充满生活气息。主要人物个个喜剧,角色鲜活、接了地气,讲好了新世纪新农村新农民的故事。著名编剧黄维若认为: “这个戏呈现出非常生动活泼的舞台局面,让我们感同身受地看到了在当今的这个改革大潮当中,精准扶贫这样一个现实农村的这样一段生活。在扶贫过程中,人们是怎么样改变了自己的看法,改变了自己的思想?人的观念、农民的相互关系、他们的文化思维等等,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它给我们呈现了这样一个活生生的生活,我觉得是非常非常好的。 ”

这部喜歌剧一改昔日好人、坏人严格划分的脸谱化模式。台上不见阶级敌人,剧中最“坏的”角色刘玉彬,也只是谋个私利、满足他爹住在外地想看村里大槐树的怀旧梦的小老板而已,没想到迁树也可能触犯国家文物保护的法律。刘二叔勉强收下刘玉彬的“红包” ,也并非完全是见钱眼开。更不用说翠花状告主任云芳,那是因为家里出事缺钱用,好人办错事情有可原。几位村中“长舌妇”所作所为更是乡村生活本来特色。编导不搞政治上纲上线,不搞高大全、不搞坏人一坏到底,不给人物硬贴几个标签。增强了角色可信度与戏剧活力,坚持了艺术源于生活的创作原则。

歌剧讴歌的马向阳、李云芳两位年轻党员干部不怕困难为农民办好事、干实事,让大家看到年轻干部不谋私利,为民服务一心一意的力量、让群众心服口服。至于三个正面人物是否可以喜剧化的问题,黄维若认为:“这三个人物,我觉得如果是一个农村喜歌剧,这个体裁风格定位是非常好的,非常有表现力的,可以胆子大一点,现在这三个主要人物有一些喜剧因素,比方说马向阳的怕狗,比如那个换场戏的老头每一个村民发一只皮鞋,这是有喜剧的元素在内的。建议就是,他们三个人在一定程度上要喜剧化,但是不是那种丑角的喜剧化,而是像《老妇还乡》里面的人物,像契诃夫手底下的喜剧人物,就是所谓高级喜剧的这种人物。 ”

《马向阳下乡记》音乐语言民族化与大众化相结合,接了地气。开场曲不落俗套,剧词是百姓的语言、舞蹈是群众的舞蹈。戏中四位村妇载歌载舞的表演唱生动活泼,角色宣叙入耳、咏叹动人,音乐乡土气息浓郁,有秧歌小调、有说唱戏曲,依字行腔,喜歌剧风格强烈。乐队双管编制加唢呐、笛子、坠琴、弹拨民族色彩乐器,土洋结合。曲调民族调式融合了美声化的大调歌曲旋律,通俗易懂,不乏时代气息。那些有盐有味的齐唱、对唱、重唱、表演唱生动活泼,承袭了20世纪中国新歌剧、小歌剧传统,准确地表达了人物情感,塑造了角色个性,强化了歌剧幽默诙谐的喜剧气质。作曲家莫凡认为, “臧云飞有大量歌曲创作经验,这使得他作曲的《马向阳下乡记》歌唱性很强,非常巧妙地结合民间音乐素材、民歌戏曲因素,很有地方色彩,非常接地气。乐队里加上有山东特色的唢呐、笛子、坠琴、梆子等等,结合吕剧、民歌,人物的音乐形象和舞台形象都是非常鲜活的,尤其四个村妇,非常有特点,无论是唱词还是音乐,都很有性格特色。 ”

《马向阳下乡记》表演朴实。不看节目单演员表,观众会以为是地方本色演员在演歌剧。憨笑的马向阳是美声男高音、泼辣的李云芳曾是京剧演员、俏皮的梁会计是吕剧演员、有心计有城府且有农民良知一面的刘二叔是美声男中音。这些唱法不一的演员表演分寸的拿捏相当不错,演活了人物、唱活了角色。同时也带出舞台声音不够统一的问题,一些专家评委认为美声演员应该往民族唱法上靠一些,声音位置推前一些,戏曲演员的声音应该往美声音色靠一些,声音位置靠后一点。作曲家莫凡认为扮演会计的吕剧演员“守业的声音表演,非常有特色,非常符合我们农村轻歌剧、喜歌剧的特点,现在歌剧舞台上还是缺少这样的人物,就像当年《小二黑结婚》中的二柱子,我们的歌剧中需要这种非常鲜活的不一样的声音、不一样的表演。其实在西方歌剧里,如《费加罗的婚礼》 《塞维利亚的理发师》 ,也有那种不是美声的,发出很奇怪声音的有特点的人物。戏曲元素融入歌剧里面大有发展前途,我们的民族歌剧不能只有一种唱法、一种程式的声音,应该是有多种的, 《马向阳下乡记》中会计的声音非常好,非常符合这个人物,非常有戏曲特点。 ”

《马向阳下乡记》舞美写实为主,舞台景色秀丽,前有纱幕、后有天幕,虚实交替,视野开阔;人物服装各色各样,土而不俗,景色与人物合一,显示出当今新农村新面貌。既有农村特色,又有时代气息。

当然,这部歌剧音乐、剧本、表演仍有许多地方需要修改打磨。比如音乐主题的提炼贯穿还可以再下点工夫,两位主角的音乐形象还可以更加鲜明一些,旋律的写作可以更有特点一些,下半场有些地方戏剧节奏的推进可以更快一些,大槐树的高潮戏还可以更有分量一些等等。这部戏的音乐与表演提高质量的空间依然不小。

笔者四十年前在重庆一个县文工团拉小提琴,这是一个以重庆知青为主的歌舞团体。粉碎“四人帮”后复排《江姐》与《兄妹开荒》 《夫妻识字》等大小新歌剧,下乡演出农民看后两者看得欢欢喜喜,让我们这些样板戏演够了的年轻人十分惊异。如果说《江姐》是民族歌剧中的正歌剧,后两者则是小歌剧、轻喜歌剧。这类短小精悍、内容轻松、形式活泼的歌剧“文革”之前有一大批,群众特别喜欢。喜欢的原因是这类歌剧的形式与内容靠近他们的生活。小歌剧、轻喜歌剧用群众的语言讲群众的故事,是用百姓熟悉的音乐在抒发百姓的情感。音乐戏剧关怀的内容体现了大众性,戏剧艺术表现的形式也体现出大众性。音乐语言的民族化与大众化是创作表演需要关注的两个命题, 《马向阳下乡记》创作表演团队较好地解决了这个问题。观众喜听乐见,掌声不断,就是对这个戏最大的褒奖。

民族歌剧不能只是正歌剧、板腔体,还要有喜歌剧、小歌剧,歌谣体、歌舞体、说唱体等等多个品种、多种唱法、多种风格。近年来笔者承担国家课题研究新世纪歌剧音乐剧,发现近二十年来中国喜歌剧、小歌剧几乎断档绝迹。歌剧创作的观念出现一些问题,题材有些封闭、体裁不够丰富,风格有些单一、观念有些狭窄。艺术家一股脑忙于学习西方歌剧各种样式的表面音响,照猫画虎,忘记了土洋结合、中西贯通也是歌剧发展的一条路子,忘记了新歌剧乃至样板戏“洋为中用”一些成功的创作表演经验,致使中国歌剧之路越走越窄。

回溯西方歌剧几百年历史,绝非一条路子、一种样式。轻喜歌剧、小歌剧一直伴随正歌剧、大歌剧款款前行,互补共进。所以,吸收外来、学习西方,也应该有多种方式多种风格。正歌剧只是一种风格而已。如果说中国歌剧的发展要不忘本来、吸收外来、面向未来,那么《马向阳下乡记》的喜歌剧路线,承接了二十世纪中国乡村轻喜歌剧的香火,体现了民族歌剧大众化、时代化的亲民特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