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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迹百年理想的激情咏叹 ——评歌剧《红船》

2020-09-28 发表|来源:文艺报|作者:程辉

阴郁徘徊与唤醒交织的序曲中,定音鼓奏出历史的沉重脚步。帷幕开启,百姓激愤沉痛的诉说中,缓缓闪出一群觉悟了的新青年……由浙江演艺集团、浙江交响乐团等单位联合制作演出的歌剧《红船》将观众拉回20世纪初叶的纷乱中国,透过两代人的时空对话,让我们感受先驱者为中华崛起的苦斗求索、为民众解放的时代抗争,让我们去思考更多的“为什么”,尤其是那一代人为什么义无反顾地走上革命之路?中国为什么选择了最初只有13名、平均年龄不到28岁一大代表的中国共产党?因着理想和爱,明知是万丈深渊,明知是烈火熊熊,纵然赴死也一往无前。这种精神,是珍贵的无价之宝,也是歌剧《红船》要着力刻画的。

红船是理想的载体、情感的载体,蕴聚后人对先驱者的追寻、敬仰和怀念。如何呈现“红船”?如何艺术地书写众多早有定论的人物和他们的奋斗,避免形象概念固化带来的刻板?如何让一次会议转化成舞台富有行动的表演?尊重历史基础上的必要充分想象,是《红船》这类作品必须正视的问题。以编剧王勇、作曲孟卫东、总导演黄定山、指挥王燕、设计周丹林等为核心的主创团队,选取了“尊重但不拘泥”“当代但有溯源支撑”的艺术塑造途径,摆脱了端着“高大上”架子的表演枷锁。人物立得住且真实、鲜活、可感,既有历史的影子,又敢于放开表演,生动松弛。全剧准确抓住主人公们在青年运动风起云涌中勇立潮头这个特定背景,强化艺术的时代真实,放大他们性格中的某一面,勇敢、从容、浪漫、宽厚、有爱、傲然、倔强、谨慎、冲动、书生气……近20位早期共产党人角色同台,彰显神采各具之美,实属难得。正是有了这样“活的”塑造铺垫,当他们背后叠化出凝重的纪念碑浮雕时,厚重感和情感升华顿生,不由得珍存心中。尤为值得一提的是,剧中李大钊、陈独秀、毛泽东、李达、刘仁静等形象的塑造。演员们的个性化演绎让当下观众相信,正是有这样一代人,有李大钊的知达沉稳、陈独秀的敢为人先、毛泽东的才敏睿智……共产党才能取得成功,新中国才能迎来曙光。

戏剧结构是歌剧《红船》的又一成功要素。在总体线性大走向下,以青年运动溯源为动机,各种拆解、重建、回溯、平行等非线性手段并用,当代多维叙事组合带来的意识流和主客观映衬,生发受众审美的立体思维别趣,有效避免单线表述可能带来的单调空乏。五四运动、营救陈独秀、驱张斗争、传播信仰、动员民众,以及毛泽东与杨开慧的志同情合、李大钊与陈独秀的惺惺相惜、李达与王会悟的琴瑟和鸣等有机编入,刚柔并济地扩充出不同层面的情感空间,为宏大与细腻点线的结合提供了可能。当然,这随之带来一个问题,如何梳理出更考究的逻辑接点和过程就显得格外重要,需在文本和音乐(尤其是器乐)上有更多着力,使片段对位自然流畅,解决好情境切换的必要性和交互关系。

此外,剧中整体的紧张斗争,不时夹入抒情或谐趣场面,给戏剧氛围和变奏以有力支撑。李大钊送陈独秀出城远行,难民细妹子的哭诉痛陈,警察突然登船检查时代表们或打牌或观景吟诗的机智应变,南湖上飘摇的渔歌,毛泽东与杨开慧湘江边的缱绻惜别等,交融透射出革命之艰险、人物的智慧活力和多重情感。特别是“我有一个梦”“轻声的呼唤”等段落,各种舞台手段合力将理想抱负化作诗情画意,令人动容地推出情感高潮。

作曲家孟卫东的音乐澎湃激荡,敏锐明确地找到了行进式作为基本节奏发展。无论是表现旧中国的苦难阴霾、沉重脚步中诞生出亟盼新生的主题,还是矛盾回旋的剧烈抗争、对话中的步步递进、希望萌芽的隐隐生机,音乐动力彰显历史潮流的不可阻挡。同时,语汇准确洗练,传统技法化繁为简,易被当代观众喜闻乐见。

近年来我国歌剧创作较为强调音乐的民族化,无疑是正确的,但从全面发展的角度说,与世界歌剧普遍概念的融合也需要探究并加以实践,多元化一直是中国歌剧未曾放弃的追求。《红船》的音乐创作在这点上有益而成功,宣叙、咏叙、咏叹的运用,与语言的词韵结合流畅上口,少有生硬感。题材无法回避的概念性文本词汇,能通过音乐的秀润解决而清顺,下了一番功夫。江南、湖南和北方小调、民歌,在整体编配中有动机地引入融汇,又在需要华彩时脱颖而出,点亮情境和人物特性。在今后的打磨提高中,期待器乐空间上再多些拓展,尤其是人物、情境的延伸和某些结构上的不同衔接。器乐情思的抒发,既丰富音乐创作的维度和层面,也将给二度呈现提供更写意更富想象的可能。

总导演黄定山对该剧投入了极大的创作激情,综合运用各种技术手段实现对信仰的崇高礼赞。除主要人物的成功塑造和节奏张弛得当外,既突出角色个性又和群体融合度极高,充分挖掘音乐织体多元素的表演和视觉意义,大场景的调度,也都是歌剧《红船》鲜明的特征。同时,导演又能牢牢抓住每一刻的细腻抒情,追求舞台形象与观众间的情感交互沁润。这是黄定山一贯的风格优长,为红色题材深入唤起大众心灵共鸣提供了值得研究的范例。

舞台上,在景片的分化间隔下,闪现各地青年运动的风起云涌,运动中走出的代表人物,凸显历史大浪淘沙,隐喻共产党人被历史、被人民所选择的必然。五四运动一场,“拒马”道具的流转与舞蹈结合,瞬时把抗争场面舞台化,既体现紧张险峻复杂多变的斗争形势,又十分立体地让群演的空间纵横扩充,适时亮出主要角色,敢为人先的领袖作用不言自明。快速的推移调度,极其有效地推进调剂剧情节奏,舞台语汇强化了斗争力量的可视度,当代感与青春活力十足。

当代剧场的自由自如,也是舞台美术的成功。剧中,舞美更多主动进入了戏剧的表达,最大化地调动观众视觉去聚焦戏剧矛盾。舞美设计周丹林以多变的曲线轨道和吊拉运行的景片,与剧情结构、音乐和导演风格相助相成。红船是全剧的重要存在和支点依托,舞美思维匠心巧具,推进中从未完整出现红船全貌,直至全剧终了前,才通过影像缓缓驶出。各场景中,它或是船头或是内舱,时而一侧时而居中,位置的变化与剧情推进紧密联结,尤其是借用局部特写手法,合理放大表演空间,突出了表演焦点,避开了一艘船舞台如何写实调度的难题。灯光的黑白基调,服装的怀旧质感,也都是舞美亮点。作为有生命动力的表达,与景物虚实结合,视频语汇难能可贵地做到了充分戏剧化,若不过于饱满,适度控制可能更完美。

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以艺术为载体,更易感人心摄魂魄。歌剧《红船》缅怀先辈,歌颂崇高,试演阶段交上了令人满意的答卷。期待接下来能有进一步的挖掘和提升:强化人物语言的个性修为和诗意,如此可以更真实深入、更艺术地升华中华民族的优秀代表形象;会议上的求同存异可再适度打开,既强化戏剧矛盾,也更能体现先驱们的胸怀与和衷共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