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新性和时代性, 让这个“喜儿”传递出当代中国的声音
2019-05-06 发表|来源:中国艺术报|作者:张悦 刘冰宇——专访第二十九届中国戏剧梅花奖得主、歌剧《白毛女》主演雷佳
在中国,还没有哪一部民族歌剧,有《白毛女》这样的影响力。
作为延安鲁艺在新秧歌运动中创作出的中国第一部歌剧, 70余年常演不衰,不同时期的艺术家们各具风采又博采众长的倾心演绎,使得这部民族经典历久弥新。
2015年,为纪念歌剧《白毛女》首演70周年,中国歌剧舞剧院排演了由雷佳主演的新版歌剧《白毛女》 。此版在继承经典的基础上在内容以及表现形式上都有所创新,更加符合当代观众的审美,也更加突出人性和时代感。
作为中国戏剧梅花奖的新晋得主,作为经典剧目《白毛女》中经典角色喜儿的第四代扮演者,雷佳对于参加第二十九届中国戏剧梅花奖的竞演剧目《白毛女》 ,对于民族歌剧有着独特的见解和感受。本报记者在雷佳此次摘“梅”之际对其进行了专访。
梅花奖南宁竞演是一场更加成熟的演出
复排后的民族新歌剧《白毛女》于2015年在延安首演后,随即开始了全国巡演,先后在北京、上海、广州、贵阳、桂林、南宁等地演出,受到了各地观众的喜爱。
无论是在简朴的延安解放影剧院,还是在舞台设施一流的上海大剧院;无论是在炎热依旧的广州,还是在白雪皑皑的长春, 《白毛女》每场演出,都是座无虚席、一票难求。
感人的故事,优美的旋律,让许多观众感同身受,不由自主地流下了眼泪;演员们投入的表演,激情的演绎,更是让全场不时爆发出长时间的热烈掌声。
在谈及此次《白毛女》在广西南宁参加梅花奖竞演的特别之处时,雷佳认为: “这是一场更加成熟的演出。我们从2014年组织复排开始,再到各地巡演,一路走来遇到很多情况,比如身体抱恙、舟车劳顿、高原反应等,但是每一次我都尽力将自己调整到一个最佳状态,来迎接每一场的演出。南宁的这场竞演,是在以往演出积累了大量舞台经验的基础上进行的,无论是我还是其他演员,都在艺术上有了很大的提高,可以说这是一场更加成熟的演出。 ”
在参加竞演过程中,更令雷佳感慨的是整个团队间的精诚合作,她说: “ ‘摘’梅固然令人向往,但更重要的是我们这个集体的成长,大家一起为这个剧努力,一起奋斗,这种团结、相互爱护的精神是特别宝贵而令人珍视的,我觉得这个创作过程非常幸福。 ”
《白毛女》作为唯一一部入选第29届中国戏剧梅花奖现场竞演的歌剧,在南宁与其它戏曲剧目同台竞演,在谈及歌剧与其他竞演剧目有何不同时,雷佳说: “歌剧《白毛女》诞生已经70多年了,无论是在艺术创造上还是社会影响上,都是非常具有传承意义的,此次参演的其它剧目如昆曲《牡丹亭》 、秦腔《马前泼水》等也都是经典剧目,都经历了不断的传承和发展。我觉得在舞台的呈现上,每个艺术形式都有不同的魅力,能够跟大家在一起互相学习,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三个“新”让《白毛女》回归歌剧本体
《白毛女》作为70年前的一部经典剧目,在当下的重新演绎中,如何为现代观众重现经典,同时又引起他们内心强烈的共鸣,对雷佳而言是首先需要面对的一个难题。
她说:“对经典剧目的复排实际上是非常有难度的,因为前辈们创造了太多的高峰,他们塑造的很多经典形象早已深入人心,要继承下来已然非常不易,还要发展,让这个时代的人都能接受,这是一个不小的课题。 ”而新版的《白毛女》则巧妙地在传承与创新之间找到了平衡点。
关于这部剧的创新之处,雷佳提到了三个“新”:新唱段,新表达,新乐队。
“我最大的压力就是如何让今天的观众感受到《白毛女》至今仍是一部感人的歌剧经典,我在表演中常常要考虑如何拉近经典与观众的距离。 ”从一位纯洁的贫家少女,到恶霸家受尽折磨的丫环,再到深山古庙里的“白毛仙姑” ,最后到满腔愤怒的“白毛女” ,雷佳的每一场演出都从歌声和表演中向观众传递出时代的气息,人性化的细节在她的细腻表达中特别动人心弦。
“在这一次的版本中我们新加了一些唱段,比如喜儿在山洞中唱的‘我是人’这段是关峡老师新写的,因为他觉得喜儿在这个时候发出‘我是人’的呐喊,最能体现她追求人的权利、生存的权利的意识和渴望,唱出了人的生存权利这一新的含义。此外还有喜儿和大春相认的时候唱的二重唱,用起伏不断的倾诉,凸显了爱情这一线索……都是体现人性化和时代性的重要的标志。 ”雷佳谈道。
关于“新表达” ,雷佳解释说这主要体现在一些唱段更加歌剧化的表达上,“如杨白劳死了以后,加了一段类似于安魂曲的歌唱——埋到东山根,还有像穆仁智知道杨家来抢喜儿的时候,众人的说变成了唱……我们遵循的一个原则就是不能太拖戏,唱过的就不说了,说过的就不唱了,更加注重歌剧性,在合唱、重唱方面有更多的加强。 ”
关于新的乐队形式,雷佳认为这版的《白毛女》融合了西洋管弦乐、民族丝弦乐器、戏曲的打击乐器等,让整出戏的音乐表现力得到了前所未有的丰富。
和老乡同吃同住活脱脱是一个真“喜儿”
“演歌剧《白毛女》是我们学习民族声乐的学生们都非常向往的。 ”在读博士期间,雷佳就大量地研究了《白毛女》的相关资料,通过歌剧、电影以及不同版本的老师们的演唱等多种形式,去了解它的历史背景、时代意义,此外雷佳还整理了大量的文献,系统地对角色进行研究。
但如何在经典的基础上再创辉煌,如何演得更像白毛女,这仍是雷佳面临的难题。
主演《白毛女》 ,就不能不了解作品的背景、喜儿的苦难经历、北方农村的风土人情。
为了更真实地演绎这部经典之作,在复排过程中, 《白毛女》剧组曾先后去到陕西延安和河北省平山县,深入白毛女的创作地和故事发生地进行采风,跟当地的老乡同吃同住,一同劳动,打柴、放羊、包饺子、做贴饼子、点卤水豆腐,而这些体验几乎都蕴含在雷佳的表演中,质朴、聪慧、孝顺、倔强,活脱脱就是一个“喜儿” 。
而这样难得的经历对于雷佳来讲又是意义非凡的。“我们这一代人真的是非常幸福。在这样幸福的环境中,我们的生活当中并没有太多的苦难,更多的是我们的前辈、亲人、老师、同学、朋友们对我们的关爱。比如采风时,当地老乡会把他们家里最好的、过年才吃的东西给我们拿出来,这也是他们对我们整个剧组一份沉甸甸的爱。 ”
跟老乡在一起的这些日子,让雷佳深入了解了故事发生地的风俗习惯,感受到老乡们的朴实,也更加了解到不能再重现的、戏剧故事里呈现的这种苦难,这些经历都让她在舞台上的表演更加贴近生活。也正是这种对真实感的不断追求,让雷佳变成了“真正的白毛女” 。
正如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毛时安所说, “新版《白毛女》保持了原作的情感、心理、个性,又随着时代发展带给观众新的阐述和理解,让观众感受到了大地、泥土、庄稼、空气本身的冲击和感染” 。
回忆起印象最深刻的一场演出,雷佳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有一场在延安的演出,我们请来了当年看过《白毛女》首演的老红军来看我们的演出,看完后我们问他:‘您觉得这是您当时看的《白毛女》吗? ’他说: ‘是!还是这个白毛女! ’他非常激动地流下了热泪,握住我们的手说:‘演得太好了,让我看到了当年的白毛女。 ’ ”
用更加科学、更加理性的表演方式来诠释
歌剧《白毛女》由一代代艺术家表演传承下来,到雷佳这已经是“第四代”喜儿了。提起“喜儿”这个角色最大的特点,雷佳用了歌剧《白毛女》中的一句唱词来形容:“压折的树枝,石头底下活” 。
“2015版的《白毛女》当中,喜儿是经历了四个阶段的,她从天真无邪到被压迫、被折磨,然后再奋起反抗,到最后被解救,我觉得喜儿身上最重要的品质就是坚强,这也是我最喜欢她的地方。因此我在演出中希望能够把喜儿这四个不同的阶段,通过不同的音色、不同的形体表演在舞台上呈现出来,让大家看到她循序渐进的一个变化。 ”关于喜儿这个角色,雷佳如是说。
而对于这样一个性格鲜明、情感丰富的角色的诠释,尤其是在前辈们所扮演的喜儿深入人心的情况下,如何体现创新性和时代性,是雷佳所必须面对的一个问题。
“在这一次复排中,我们非常幸运地请来了‘第二代’、‘第三代’白毛女的扮演者给我们指导,从她们身上,我学到了对歌剧、对艺术的敬畏,也学到了她们的创作态度和创作方法。 ”
在歌剧《白毛女》的著名咏叹调《恨似高山仇似海》的演唱中,雷佳继承了前辈大家们的优点,注重歌唱中咬字与归韵的润腔处理,以及中国戏曲中的跺板、唱腔及气息的运用,借喜儿释放出了她炽烈的情感。赵季平和音乐评论家夏滟洲认为“这标志着中国声乐新的生命力已经绽放,中国声乐姐妹艺术风格的借鉴和运用‘古为今用’的现代阐释有了新的样本。 ”
“雷佳的表现应该说是非常惊艳。从开场到结束,声音一直保持着非常大的张力,并且保持着非常新鲜的声音,让人惊喜。 ”著名歌唱家、上海音乐学院院长廖昌永这样评价道。
“雷佳用了更加科学更加理性的一种演唱和表演方式,来诠释喜儿这个人物。她在舞台上能把一段又一段的宣叙调、咏叹调,完美地呈现给观众,这不单需要戏曲的功底,还需要科学的方法,需要理性地去把握舞台,不然就很难拿下来。 ”著名歌唱家王宏伟认为。
而对于角色的演绎上,雷佳说:“我觉得在舞台上最重要的是我怎么样演唱,因为每个人所处的时代背景不一样,所以每一代白毛女在理解人物、表达方式上也不一样。对于前辈们教授的内容不能是完全的‘拿来主义’ ,还需要消化,弄清楚什么是自己需要的,什么是在舞台上要呈现的,最重要的是演完之后,别人觉得‘这是白毛女,这是感动我的白毛女’ 。 ”
“最幸福的事是塑造的角色得到更多观众喜爱”
雷佳曾主演过当代中国歌剧的几部名作。她主演的《木兰诗篇》先后在日本、俄罗斯成功上演,还在国家大剧院首演《运河谣》 《再别康桥》 。
主演歌剧,对歌唱演员而言,是综合素质的考验,而民族歌剧,更是一个难得的大舞台。雷佳主演的歌剧作品,尽管风格相异,但在每出戏中,她都能将人物的性格准确表现出来,而且张弛有度,挥洒自如,自成一格,正如赵季平所评价的—— “在民族歌剧的舞台上,雷佳挑大梁” !
歌剧与歌曲是雷佳艺术创作的两个主要方面,但她对于歌剧却有着特殊的感情。她说:“我特别钟爱歌剧,我觉得歌剧是考验演员综合素质的一个最好的方式,最有挑战性。如果能在舞台上演出一部剧,塑造一个角色,这对演员来说是非常快乐的事。如果塑造的角色能得到更多观众的喜爱,能把观众带入到情境当中,那就是更幸福的一件事情了。 ”
谈及下阶段新的创作和演出计划时,雷佳透露说目前有几部民族歌剧正在酝酿中,但是因为歌剧创作需要一个比较长的创作周期,从编剧到作曲,到舞台呈现,到人物塑造,都需要精心打磨,所以一部新剧的呈现是需要很长时间去历练和积累经验的。
在歌曲的创作表演方面,雷佳提到今年将会继续进行她的“源远流长寻根之旅”民族民间作品音乐会的专场演出,同时也会把新中国成立70年来的一些经典曲目重新进行编配,唱给大家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