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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禧听戏如上朝 “游龙戏凤”故事多

2015-11-17 发表|来源:中国晋剧艺术网|作者:崔济哲

京剧是国粹不是谁封的,徽班进京二百多年,打造了皇城京都一统天下,从皇宫到王府,从剧院到饭庄,从胡同到大杂院,谁不会哼几句二黄?谁不会走几口西皮?只有京戏能唱得京城一起哭一起笑,一起跺脚一起叫!

一、陪老佛爷听戏难,给老佛爷唱戏也难

乾隆、嘉庆、道光都喜欢戏曲,但比不上后来人,咸丰是热衷近乎挚迷,深爱近乎于沉醉,堪称帝王中的戏迷。咸丰皇帝有戏瘾,是地道的内行,很可能是位登台就能唱戏的“高票”。

咸丰皇帝是清入关十个皇帝中最节俭的皇帝,吃饭可以从简,仪仗可以从旧,甚至龙袍都可以缝补,但菊坛梨园之事不能有丝毫含糊。行头、场面、派场一点都不能差,更不能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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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丰爱戏是真爱,爱到骨头里,爱在心尖上。从圆明园的同乐园唱到寿安宫、宁寿宫的畅春楼,让鬼子们撵到热河,在承德避暑山庄只有听戏才能忘了天下的烦事。据晚清政论家薛福成的《庸庵笔记》中记载:在热河,咸丰帝无所排解,国破山河碎,除去围猎,唯有观戏。和议刚成,即召京师升平署人员到热河唱戏,乐不思蜀,沉迷其中。在避暑山庄的烟波致爽殿,咸丰每天都要戏班承应,有时上午刚看过彩唱,中午还要传旨清唱。

咸丰戏瘾大,而且是行家。咸丰听戏开的皇家堂会只招待皇家自己人,皇后、嫔妃、贵人、常簇拥着咸丰皇帝看戏。咸丰的堂会不容外人的一个原因是为了“保密”,咸丰戏瘾上来了,难免要清唱一段。一位太监曾传流下来这样的话,咸丰皇帝不止一次站在九龙口上,打着云板,敲着单皮鼓,指挥着“场面”。

九龙口,伶界有说法。京剧的乐队俗称场面,坐在上场门一侧的台口,这地方为何敢称“九龙口”?传说当年唐明皇李隆基喜打鼓,打的是羯鼓,也真下过功夫,曾经因练打羯鼓打坏的鼓槌就堆放了三四大竹筐。唐明皇就坐在这台口上打鼓,这台口从此就称“九龙口”。咸丰的鼓也打得地道专业,在京剧“场面”中,打鼓的是整个乐队的指挥,足见其功夫。说个秘密,咸丰皇帝戏瘾上来了,还要扮唱,粉墨登场,专唱清口老生。咸丰皇帝开堂会不让外人参加,就是怕损了帝威。

夫唱妇和。当年兰儿入选秀女,又进封为兰贵人,其中有一条就是对音乐、戏曲有一种天生的聪慧,天生的灵通,为了博得咸丰的喜爱,慈禧当年在这方面没少下功夫。她不但是戏迷,有戏瘾,而且是“戏精”、戏通。慈禧当权以后,立即在颐和园修了一座比故宫畅音阁还恢弘的德和园大戏台,五十大寿时,慈禧又花了十一万两白银购置了全套的戏装行头和道具,可谓空前绝后,单凭这一点足见慈禧对京戏痴迷到何种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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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佛爷的堂会就开在颐和园。

老佛爷开堂会的风格和咸丰截然不同。

咸丰虽然身为皇帝,开个堂会听个戏还藏着掖着,犹抱琵琶半遮面,自欺欺人。而慈禧开堂会听戏,摆的是谱,扬的是威,要的是派。能去颐和园陪戏,领到“赠戏”“赏戏”的不容易,那是一种和慈禧是不是走得近,受不受宠,得不得势的标志。那真是一种莫大的荣誉,莫大的鼓励,莫大的鞭策,莫大的激励。

据说在颐和园德和园看戏时,去“陪戏”的大臣们不是坐在官椅上听戏,而是跪在戏楼下陪着老佛爷听戏,跪多久,那要瞧老佛爷的戏瘾过足了没有,无论是夏日炎炎、酷暑逼人,还是寒冬腊月,北风呼啸。虽然老佛爷有旨,累了就回厢房休息,但大家都心甘情愿陪老佛爷听戏。当然大臣们也有大臣们的高招,他们为了跪得舒服,跪得自在,就要拉拢大太监,给太监花了银子,办了事,太监会把大臣们照顾得舒舒服服,悦悦贴贴,送茶、送水果、送烟、送点心,跪的软垫上铺的垫的,摆放的高低位置恰到好处,太监伺候人的本事和戏台上名角儿唱戏的本领一样大,他们会适时把你搀出来,理由冠冕堂皇,有急报官文,然后搀着你在园子里走走,遛遛腿儿,或者把大烟具摆好,让你久旱得雨。当然,太监伺候你无微不至,你的银子伺候太监也要无所不至。据文献记载,曾有一名大臣陪慈禧老佛爷看了三天戏,光银子就花了一万八千两,成为当时的一件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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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家的堂会不好去。

但老佛爷的堂会又都“挤着”“嚷着”“削尖脑袋”想去,非去不行。

除了邀宠,大臣们、亲王郡王爷们都摸清了堂会的规律。开戏前先议政,看或听戏时说角儿说戏,散戏后议朝,老佛爷看完戏正处于极度兴奋之中,办事效率奇高,真正达到耳听、眼看、手批,在金銮殿十天半月压着的折子,戏后就在颐和园须臾就办妥了。

你参加不了皇家的堂会,你就享受不上这个待遇,该办、急办、非办不可的事就可能一拖再拖,拖疲、拖坏、拖死,老佛爷的堂会讲的是政治。常常谈戏谈到当朝当事,谈角儿谈到亲王大臣,谈戏文谈到哪位的奏折,谈打鼓谈到谁的办事章法,那可都是“戏后吐真言” !老佛爷亦戏中人。

老佛爷开堂会,点的都是名角儿,程长庚、谭鑫培、杨小楼、王瑶卿、卢胜奎等等,名角儿的名单都是老佛爷钦点的。老佛爷尤其喜欢谭鑫培的戏,谭鑫培乃程长庚的徒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独创谭派唱法,自成一家,一百多年不变。谭派唱腔讲究低廻细腻,甜美滋润,抑扬顿挫,响遏行云;讲究余音袅袅、人去其音犹在,有绕梁三日之美。

慈禧爱听谭老板的戏,爱谭腔,谭鑫培台口一声唱,能唱得老佛爷满心舒畅。多少烦心事,多少累不完,都在一声谭唱中化为乌有,烟消云散。老佛爷亲赐谭鑫培黄马褂,可以自由出入大内。满朝文武,满清亲郡王爷贝勒公侯,有哪一位有如此待遇?光绪三十三年,谭鑫培的小女儿出嫁,谁都没想到慈禧太后愣赏送一个精致的妆奁盒,这种政治待遇,这种规格的赏赐,细数满朝官员也少。谭老板唱得好,扮得好,功夫更好!

皇家的堂会也有难唱处。

皇家的堂会非名角儿不行。

慈禧当年钦点《玉堂春》,亲点陈德霖扮苏三,陈老板扮苏三是梨园一绝。伶界谓之无与伦比。老佛爷懂戏,听得微微颔首,轻轻打点,面带微笑,津津有味。

苏三有段唱腔:“来到督察院,举目往上观,两厢的刀斧手,吓得我胆战心又寒,苏三此去好有一比……”陈德霖唱到此突然一个激灵,出了一身冷汗,因为下面的唱词是“羊入虎口,有去无还”。这还了得?几乎犯大忌大讳,慈禧老佛爷属羊乙未年生人,她一生最忌讳“羊”字,连御膳房做羊肉也得改名福肉。但戏文不等人,鼓敲着,板打着,胡响着,陈德霖不愧名角儿,戏到嘴边改唱“苏三此去好有一比,鱼儿落网,有去无还。”

据说陈老板卸妆时,小衣全部湿透,如水洗一般,坐在椅子上几乎瘫软。陈德霖后怕,讳字一出,去名杀头,罪莫大焉。正在其时,太监传旨,老佛爷有赏!陈德霖站都站不起来了,两行热泪不涌自出……

二、堂会上的“游龙戏凤”

《游龙戏凤》是出好戏。听过梅兰芳唱过《游龙戏凤》的是一种享受。梅先生把凤姐唱活了,唱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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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龙戏凤》是说明朝第十个皇帝明武宗朱厚照微服私访到山西大同梅龙镇游玩,住在李龙客店。入夜,李龙外出巡更,其妹凤姐操持店务,接待那位风流出名的正德皇帝,正德皇帝见凤姐品貌出众,聪明伶俐,甚爱之,乃加调戏,游龙戏凤,后封凤姐为妃。

戏源于一段历史。戏情也不复杂,并不激昂。关键看戏是谁演、谁唱。梨园有佳话,《游龙戏凤》真乃假戏真唱,阴阳颠倒,成就了演凤姐的梅兰芳和唱明正德皇帝的孟小冬的一段婚姻。而这段婚姻的起始,竟然是在一出堂会上,而这位办堂会的人竟然是以当大汉奸而臭名远扬的王克敏。

王克敏并非生就的汉奸胚子。王克敏是人之精也。极会算计,极会迎合,也极其聪明,写一手好字,画一手好画,懂艺术,喜收藏,尤其爱戏剧,是京剧爱好家,也是京剧专家。通古博今,是位大家。民国时期,这位王克敏曾任中央银行总裁,三度出任政府的财政部长。王克敏不缺才,更不缺财,后人说他只缺德,那也是日本侵华他当了汉奸以后的评论了。

王克敏要过五十大寿,那个时期最能显身份、地位、权财、声望的莫过于开堂会。

王克敏堂会办得极其隆重。这么说一点不过分,这位部长兼银行总裁一有权二有钱三在梨园圈中有人缘,他的庆生堂会几乎把京城的名角儿一网打尽。

当时已大红大紫的梅兰芳当然是应邀头牌,其中也有正当红的唱须生的孟小冬。

那个时期戏台上有个有趣的现象,梨园评论者议之为“阴阳颠倒”,即男人演旦角,女人扮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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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龙戏凤》是一出生、旦对儿戏,唱作并重,讲究“龙”“凤”要配合好,“龙”在情中,“凤”在义中。梅兰芳唱《游龙戏凤》唱得一绝。戏中的“龙”由余叔岩扮,余叔岩堪称京剧艺术大师,与马连良、高庆奎并称“老生三杰”,须生中的名角儿,也是以后孟小冬的师傅。

王克敏唱生日堂会时,孟小冬才18岁,从未和梅兰芳唱过《游龙戏凤》。据说当时的戏单并不是《游龙戏凤》,而是《坐宫》。王克敏这么一改,梅兰芳问题不大,但唱须生的孟小冬确实初出茅庐,不知道孟小冬敢不敢接这个戏?没想到,孟小冬真够猛的,二话不说,洗脸化妆,粉墨登场。那时候,孟小冬还从未登台演出过这出戏,更没有和梅兰芳这种名角儿过过招,人人都替她捏了一把汗。王克敏懂行,他也担心别把戏唱砸了,这是寿宴堂会,唱砸了损寿。于是放出话来,戏唱好了,戏份翻倍!谁都没想到,梅、孟唱的这出戏,那几乎是演疯了。

虽然登台前两人从未对过戏、排过练,但却配合得天衣无缝,左右逢源,滴水不漏,惟妙惟肖,形神兼备。孟小冬扮的皇帝是带着长长的髯口,梅兰芳扮的是活泼天真的少女村姑,一唱一腔,一举一动,一起一坐,一摇一摆,传神送情,看得台下一阵高过一阵的叫好声,据说王克敏爱摆派,爱戏,喜戏,但从不“喊”戏,不喊好叫彩,那天竟然也禁不住高声叫好,甚至站起来送彩。

梅兰芳和孟小冬有的那一段姻缘就是始于这台堂会……

据说王克敏当了伪华北临时政府行政委员会委员长以后,依然秉性难改。有一次又逢做寿唱堂会,用重金遍请京城名角儿,但竟然无一人应邀,请来的二三流生角儿几乎让堂会办不下去,几次下不了台。有位“神卦”给王克敏算命,却久久不开口,众人皆不知何故,最后管事的齐喊,你难道是哑巴不成?王克敏看出名堂来了,用手指在桌几上打了几下板,那位“神卦”果然神,一声长叹算叫板,半声西皮算卦词:“只怕上得了台,难下这台……”

从此王克敏再也没唱堂会,其实自日本侵华占领北平后,堂会就如西坠的夕阳,渐渐地无声无息,无影无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