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时空凝练中写人传情——福建省第26届戏剧会演评述
2015-12-30 发表|来源:中国晋剧艺术网|作者:智联忠近日,由福建省人民政府主办的第六届福建艺术节暨福建省第26届戏剧会演,在省会福州隆重上演并圆满落下帷幕,戏剧盛会的文化气息为冬日的榕城装点着别样的温暖。不同剧种争奇斗艳,各类题材尽显风采,戏剧人物交相辉映,经过精心挑选的34台剧目展示了福建戏剧创作的整体面貌,也透射出戏剧人不断变化的创作理念和艺术探索。这些近年来新创作的剧目,不仅对艺术实践提供了借鉴的对象,同时也促进了理论评论上的深入思考——戏剧要在时空凝练中写人传情。
一、在舞台呈现过程中以生动的情节传递独特的思想情感
戏剧作为满足人们精神需求的艺术品,绝对不能满足于停留在简单的娱乐上,好的戏还必须传达给观众独特的思想意蕴。对于剧作者而言,一部新剧本的成功恐怕主要体现在精心的选材和非同一般的立意。毋庸置疑,剧本涉及的题材、剧中人物的设置、故事情节的叙述、人物命运的走向……共同体现着剧作家个人的生命体验和独立思考。很难想象,一部思想情感缺失的作品会成为艺术中的精品力作。
福建京剧院创作排演的《赵武灵王》是一部题材厚重、思想深刻、意蕴丰厚的新编历史剧,具有重要的历史价值和现实意义。战国时,赵王赵雍推行胡服骑射的革新,使赵国强盛,称雄中原。他率师征服中山归来,踌躇满志,在春秋鼎盛之际匆匆把王位禅让于年仅十四岁的赵何。失去权力的苦涩,令他懊悔不已,同时,对当年被自己罢黜的长子赵章产生怜悯之心。于是,刚愎自用、权欲膨胀的赵雍又贸然决定要“分王赵代”——即赵何仍为赵王,封赵章为中山王,自己凌驾于两王之上。权欲的支配下,赵章阴谋弑君篡位,爆发了“沙丘宫变”,一代英豪赵武灵王活活被爱子困死在沙丘行宫之中。剧中赵雍骄傲自大、不善纳谏、一意孤行,因当年众人反对的胡服骑射使赵国强大,而武断地认为自己的所有决定都是英明的,甚至反对意见越多认为自己越正确。于是,在独断和权力的指使下,他草率禅让、后悔交权、封王赵代、挑起暴乱、死于沙丘!剧作家郑怀兴传达出:国不可二主,否则会造成国家的分裂、政局的动荡;人在获得成功之时,一定要头脑冷静,不可意气用事;政治的无情和人性的贪婪等思想内涵。
由福建省莆仙戏剧院创演的新编传奇剧《海神妈祖》,通过传统底蕴深厚、地域风格独特的莆仙戏将妈祖的感人事迹进行全新的艺术创造。整部戏通过具体的事件和生动的情节,结构紧凑、合乎逻辑地塑造了不畏牺牲、充满大爱的妈祖。妈祖就是在一次次地与心爱的人阿龙、生养自己的父母等真情的痛苦割舍中,不断地剔除人性走向了神性。这个过程是她修炼的过程,也是一个不断牺牲的痛苦历程,剧作传达出对善良、奉献、大爱的歌颂与呼唤;同时也寓示着美好的东西都要付出艰辛甚至是巨大代价来获得,以及得失之间的辩证关系。
芗剧小戏《拾银记》通过店姐拾得秀才阿通的银子好心还给他,反被其讹诈,经县令当场断审秀才幡然悔悟的故事,呼唤了真诚和善良。高甲戏《大稻埕》以清末台湾大稻埕中林天来一家三代人面对倭寇侵略的不同选择,最终宁死不屈,彰显了可歌可泣的民族精神。有些剧目的创作仅仅选取某个人物的一段故事来写;或者对其一生进行勾勒,由于舞台展现空间有限又表现出蜻蜓点水的弊病,剧作要表达的思想意义和内涵则空洞匮乏。如果是仅仅讲给观众一个故事听,甚至有些连故事都讲不清楚,这样的作品搬上舞台则体现出创作的盲目性,没有思想只会映射出艺术的苍白。
二、在时空的双重制约下合理构架紧凑起伏的戏剧结构
戏剧艺术作为舞台作品,必须通过合理的方式呈现在舞台现场,其实每一次演出都是新的创造。和电视剧、电影、美术等不同,戏剧的表现空间无论如何都要受到舞台的种种限制。戏剧也正是要在时空的双重制约下推进戏剧情节,塑造人物形象,因此也要求剧目的戏剧结构必须要合理紧凑。
厦门歌仔戏演习中心创作的《渡台曲》以清中期闽南先民“唐山过台湾”的大迁徙为背景,通过黄海英兄妹渡海过台后的曲折经历,倡导不同族群、不同地域人与人之间的和睦相处。开场台湾近海海滩黄海英兄妹渡海到台,谁知遇到巡捕抢夺致兄妹失散,海英被卖给林厝人交换为塞夏族的活人祭品。林家少爷林琪被救了,海英却成了替死鬼,且妹妹不知下落,海英的不幸命运牵挂着观众的心。阴差阳错,他救了头领的女儿娜依,被收为了义子。三年后,他与娜依结为夫妻做了头领,废除了祭人头的习俗,倡导闽与塞夏族的和平相处。海英到处寻找妹妹,兄妹相见的喜悦还未散去,妹妹就在林厝人与客庄人之间的争斗中被刺死。前去复仇的他,怎知这家人正是当年拿他做替死鬼的林家,新仇旧恨要不要一起报?在生死抉择中,在如何面对仇恨的考量下,他最终放下了仇恨的刀,促成了闽、客、塞夏族人的和睦相处。这部戏环环相扣,主人公的命运轨迹始终成为观众关注的焦点,观众既有期待又有出乎意料之处,作者在谋篇布局上是别具匠心的。
莆仙戏新编历史剧《魂断鳌头》是一部揭露晚唐官场腐败下爱情悲剧的剧目。第一场,渲染了官场社会的腐败,刘好问欲将侄女陈玉娥许配给礼部侍郎沈知章;第二场,玉娥被人调戏,青梅竹马的王长卿解救,紧接着父亲要把她嫁给侍郎;第三场,玉娥被诓骗,为了长卿功名要嫁给沈侍郎;第四场,少卿得知心爱的人要另嫁他人前来见玉娥,她忍痛不见;第五场,沈知章来宰相府改皇榜,再次揭露官场黑暗;第六场,玉娥出嫁之日长卿中了状元,玉娥吐血不起;第七场,娶亲之日沈知章升为尚书,长卿得知表妹出嫁隐情,悲痛万分;第八场,沈知章、王长卿、玉娥三人交织在一起,长卿愿辞官不要换回表妹的性命,可是,一切都晚了……剧作紧紧地将玉娥与长卿的爱情交织在官场黑暗中,透射了这场悲剧的不可挽回,父亲陈国仁、刘好问等人也都成了腐败和悲剧的参与者。
《兄弟讼》中,县令巧妙地通过刨祖坟、二子留一,以及分别审问等方法让兄弟妯娌之间相互理解、和好如初,结构巧妙、生动风趣。《赵武灵王》从赵雍得胜归来突然要禅让王位,在权欲的利诱下形势逐渐发生变化,悲剧的演绎越来越沉痛。《双碟扇》《冯梦龙打虎》等剧目在结构上也别出心裁,情节衔接紧密。选取题材随意,狭隘地留恋地方名人题材,或剧本编织平铺直叙,结构松散累赘等问题也在部分剧目中存在。没有好的结构,就没有好的作品,其人物形象的塑造也必然受到较大影响。
三、在具体丰富的行动事件中塑造血肉丰满的人物形象
戏剧作品是作家人生感悟的艺术表达,可以说是剧作家通过剧中人物说出了自己的心声。那么,无论是对历史事件的剖析还是对现实社会的思考,戏中设置的各类人物是这些思想的附庸吗?当然不是,戏剧艺术要在具体的情节中用行动贯穿人物,并且要塑造血肉丰满、性格鲜明的人物形象。人物的戏剧行动、情感状态和命运走向等填充了舞台形象空间,塑造了人物形象。
闽剧《双蝶扇》是福建省实验闽剧院创作的一部唯美的爱情悲剧,透射着作者对生活变幻无常的无奈和绝望。林梦卿是位美貌少女,她与陈子霖两情相悦,可是无情的命运却让她与吴玉山结为夫妻。梦卿一直深爱着子霖,她得知和她洞房的不是自己深爱的人痛哭欲绝。含着悲痛去狱中探望被冤枉的子霖,跑回娘家三个月一心想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并祈求吴玉山休掉她。林梦卿善良、纯洁,忠于爱情,虽然子霖身涉命案被羁押,她毅然不顾自身安危去探望他;而且此时她正怀着被嫁与他人的痛苦。她单纯地幻想着美好的爱情可以延续,谁知陈子霖却为她写下了退婚书。吴玉山和陈子霖都是好意成全林梦卿,然而结局却是令梦卿无路可走……吴玉山是忠厚老实、善良本分,又有一点胆小的男人;陈子霖才华横溢、命运不济,还有些小心眼,这几个主要人物形象都很鲜明。
安溪县高甲戏剧团创作排演的《憨生别传》,是一部着力表现高甲戏艺术特色、充满喜剧风格的剧目。该剧以采药郎秦憨生为主角,在曲折的情节推动和幽默风趣的表演中,成功地塑造了一位恪守诚信、善良纯真、憨态可掬的平凡人。憨生很单纯,他浑然不知与皇家的忌讳,因此得意自己摸了公主的手,故而入狱。金殿上拜见皇帝、回家探望老母、找岳父退婚等情节,在演员唱念做舞中立体地塑造了憨性十足、活泼可爱、诚信孝顺的憨生。“开药店,做生意,打算盘,准如神”,经济头脑发达、势利蛮横的殷老板,以及两名答嘴鼓、秦母等人物也在舞台上熠熠生辉。
梨园戏《御碑亭》在曾静萍细腻纯熟的表演中塑造了一位贤惠温良的古代女性孟月华。在御碑亭中她与书生柳生春在礼教的约束下未曾交言,各自心中的心理活动刻画细致。王有道回家后看到妻子月华的诗,由此产生的猜忌揣摩及夫妻二人的对话也凸显了人物形象。邵武三角戏《六斤四》中清正廉洁、断案巧妙的县太爷,歌仔戏《大稻埕》中的贪恋女色、不务正业的鸦片鬼老二,高甲戏《范进中举》中穷困潦倒、胆小懦弱的范进,等都是令人印象深刻的舞台形象。这些剧目都是在具体的戏剧行动中确立的舞台形象,如若为了直白地凸显人物个性而停留在内心的思考、自言自语,而缺乏具体行动过程,人物的树立必然显得扁平无趣。
戏剧的独特性要求每一次的演出都是现场的,这种观演关系的建立使得演出的现场感非常强烈。由于是现场的、不可重复的、一气呵成的舞台表演,无疑在时间和空间以及表现手段上都有诸多的限制。然而,正是在时空的双重制约中,戏剧更加集中、强烈的情感表达和缜密、紧凑的戏剧结构,新颖、跌宕的故事情节,以及生动、感人的人物形象……成就了戏剧独有的艺术魅力。如此的艺术效果,必然要求创作者要在时空凝练中写人传情,要比现实生活更胜一筹。
青年戏剧评论家、中国晋剧艺术网特约撰稿人 智联忠/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