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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通农民7年寻遍平遥古戏台

2014-10-23 发表|来源:山西新闻网|作者: 姚杨
普通农民7年寻遍平遥古戏台

10月10日,平遥县朱坑乡北汪湛村关帝庙戏台前的空地上,村民们正在暖暖的秋阳下晾晒收获的玉米。这里离著名的旅游景点平遥古城只有20分钟的车程,却明显冷清了许多。

由于没有碑文,北汪湛村关帝庙戏台的创建年代无从考证,村里年纪最长的老人说:“(戏台子)年代长了,打小就有。”这座关帝庙戏台为清代遗构,早已破败不堪。这里最开始是村中孩子们游戏的场所,斑驳的墙皮上还有白粉笔涂鸦的痕迹。后来戏台越来越破,孩子们也不常来了,这里彻底冷清了下来。

北汪湛村的关帝庙戏台只是平遥众多古戏台中普通的一个。在清末民初,平遥曾有古戏台360多个,星罗棋布,遍布城乡。由于战乱、天灾、人祸等原因,再加上古汾河沿岸水患的影响,造成部分村落戏台失缺,现存的古戏台仅有167座。这些古戏台由于台面窄小,已经不再是农村文化生活的主要场所,大多闲置废弃,破旧不堪,有的甚至仅存一堆故土。

平遥县65岁的农民郝汝春,从2008年起,凭着一辆破旧的摩托车和一架普通的数码相机,寻访了全县二百多个村庄的古戏台。日前,连初中文凭都没有的他出版了一本23万字的专著《平遥古戏台》。

A 走遍二百多个村庄

今年65岁的郝汝春是平遥县洪善镇人,年少时家庭贫困,初二就辍了学。不过,郝汝春喜爱文史和写作,在乡亲眼中也算得上是一个“土秀才”,但凡有红白喜事,都请他去当“礼房先生”。除此之外,郝汝春也是一位戏迷,方圆几十里演戏,无论晋剧、秧歌,几乎场场不落。时间长了,郝汝春对戏曲越来越痴迷。戏剧剧目、人物、故事情节、戏角行当、逸闻趣事以及看过戏的戏台方位、建筑式样、新旧程度等,几乎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2007年,村民出资将东庄村两座摇摇欲坠的古戏台修葺一新,委托郝汝春撰写碑文。碑文《重修乐台碑记》很快写好了,郝汝春却陷入了沉思,“我由此想到了周边村子那些破烂不堪的古戏台。我们现在还有多少先辈留下的宝贵遗产呢,如果我们无法留住这些古戏台,但能给后人留下它的照片和资料,也不失为一件好事,于是就产生了调查全县古戏台的想法。”这一大胆设想一提出,就得到了县文学学会领导和不少文友的赞同。7年间,郝汝春骑着摩托车寻访了全县二百多个大大小小的村落,调查掌握了戏台的历史、方位、结构等相关资料以及已毁损戏台的情况。

古戏台大多年久失修,布满了蜘蛛网,大声说话就能震落灰尘。顶部杂草丛生,有的局部坍塌,残砖断瓦随时会有掉下来的危险。最辛苦的是寻访一些边远山区的古戏台,路不好走,郝汝春只能推着摩托车前行。城东南四五十里处的南依涧村一带有条沟,沟内十数里间散落着四五个自然村,有的村子只有两三个放羊老汉,有的已空无一人。村子里一片寂静,刚迈进被杂草遮蔽的戏台后门,忽然“刷”地惊起一群山雀野鸽,郝汝春的头皮猛然发紧。还有一次,他甚至被当地人误认作盗窃文物的嫌疑犯抓到村委会,经过好一番解释才被放出来。

已经年过花甲的郝汝春经常独自出入危房,这让家人十分反对。“有个朋友得知我干这个没有任何报酬后,说我是吃饱了撑的。”郝汝春回忆说。

不过,当初稿完成后,家人从反对变成了支持。子女们出资三万多元,帮助父亲出版了此书。

B 呕心沥血出书,想给后人留点东西

每当郝汝春说起《平遥古戏台》时都自豪不已,他自称这是本学术专著,凝聚了他7年的心血。这本书分4个章节,共23万字,包含了二百余幅照片,五十余通碑刻,三十余副楹联,四十余块戏台匾额,四十多个逸闻趣事,两千余条戏台题记。

虽然郝汝春自小喜爱文史和写作,又痴迷戏曲,但面对如此宏大的研究课题时,还没有初中文凭的他犯了难。2007年刚开始写书时,郝汝春跑遍大小村落拍摄古戏台,结果专家看过照片后告诉他,必须拍摄清楚古戏台的建筑结构,他拍的照片都不能用。一年白干,但郝汝春并不气馁,他从头再来,一一重拍。

由于文化程度的局限以及专业知识缺乏,郝汝春甘当一名“老学生”,虚心向专家请教。在许多文友和乡亲的倾力帮助下,郝汝春对古戏台文化的调查研究有了实质性进展。平遥人张歧旺帮助郝汝春订正润色了文字,“看到老郝二十多万字的初稿时很震惊。老郝以命相搏,做学问做到这份上的人是少之又少的了!”

《平遥古戏台》从有关古戏台的碑刻中分析得出,早在840多年前,也就是金大定十二年(1172年),平遥境内就有了建于超山的应润庙戏台,并且当时是修葺而不是初建,为平遥古戏台建筑找到了最早的文献记录。而本书发现的平遥境内有戏剧班社和演戏活动最早的题记,是卜宜乡南石渠村关帝庙戏台壁留清嘉庆九年(1804年)的。

在写书的7年过程中,郝汝春行程十多万公里,骑坏了两辆摩托车,用坏了一部数码照相机,写坏了4块电脑手写板。

采访中,郝汝春的老伴算了一笔账:郝汝春为了写书,购买的电脑、打印机、相机、摩托车等硬件,以及维修、加油、出书的花费有十多万元,再加上因为劳累多次住院治病,总花费最少有30万元,这还不算7年来没有挣一分钱的损失。“钱倒不是主要的,他干这个事情,我们既支持又心疼,支持是因为这是他的一个心愿,心疼是担心他的身体。”郝汝春的老伴说。

对此,郝汝春只是嘿嘿一笑,7年的付出换来一本书,他觉得很值,“就是想给后人留点东西。”

C 曾经的精神家园,如今正日渐消亡

每当郝汝春回想起小时候戏台上的热闹景象就感慨不已。那个时候,每逢有庙会、赶集,或是平遥地区特有的风俗“过唱”时,村中的戏台上就热闹非凡:台上悲欢离合,愚贤忠佞,台下聚精会神,津津有味。

作为农村曾经最重要的文化娱乐活动,每逢唱大戏的时候,戏庄(戏场)及其周边乃至全村都是人来人往。老年人提着凳子来看戏,年轻人借机谈情说爱,小孩子游鱼一样嬉戏。总之,不管听不听戏、看不看戏,赶庙会演戏活动都给人们带来了平日里难以享受到的快乐与满足。

而戏台作为戏曲的主要载体,对于每个人来说意义都非同一般。抗日战争时期,侵华日军给东庄村(现香庄村)摊派下烧火劈柴的任务,如不按时交纳便以拆除戏台相胁迫。东庄村民为保住戏台,忍痛捐出自己家中的木料,有的甚至捐出自己的寿木板,终于保住了戏台。

而如今,承载着历史与感情的戏台,却逐渐走到了一个尴尬的位置:随着社会的发展,人们文化娱乐活动的多样化,越来越多的戏台逐渐被废弃,成了一座座斑驳褪色、古老沧桑甚至残垣断壁的建筑遗存。上百座修建于清朝甚至最早能追溯至元朝的古戏台年久失修,不断有古戏台在雨打风吹中垮塌,消失于茫茫的历史长河中。

作为传统戏曲的载体,戏台联系着我国古代多种宗教习俗和戏曲习俗,负载着传统戏曲的艺术形态和观演关系,乃至民族情感和民族精神。

2010年,文化学者吴开英领衔的“中国古戏台研究与保护”课题组的调查显示:从上世纪50年代至今的六十余年间,中国古戏台消失了近九成。山西省是全国古戏台最多的省份,1979年山西省文化部门普查时尚存古戏台2887座。然而,2006-2008年间课题组的拉网调查显示,山西境内古戏台仅存一千余座,而且这个数字还在不断减小。

在历史长河的特定时期中,这些古戏台曾经是国人的精神家园,来自平遥的普通农民郝汝春历时7年,将平遥境内的所有古戏台一个不落地记录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