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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无色处见繁花 ——评晋剧《起凤街》

2018-12-07 发表|来源:山西戏剧网|作者:王瑛
 
山西戏剧网高级摄影师安志义/图

恰逢改革开放四十周年,由太原市晋剧艺术研究院实验一团创排的现代戏曲《起凤街》终于进行了首演,这是继《上马街》之后该团推出的又一部风格独特的现实题材舞台剧目。从年初这个项目启动后,我就时刻关注着它的动态,对这出戏的呈现非常的期待,这种期待就像孩子对玩具的渴望,少女对爱情的企盼一般。这种期待首先源于围绕在谢涛身边的金牌主创团队—编剧赵爱斌、导演雷守正、作曲刘和仁,他们始终与谢涛形成一种强劲的向前迸发的合力,二十多年来不断推出了许多质量上乘的戏曲舞台剧目——《丁果仙》《范进中举》《上马街》《紫穗槐》等等,每一次都有新的看点与尝试。作为本土创作人员的引领者,他们的每一次合作,都深深吸引着大家的目光,可以说,他们的创作对近年来晋剧的发展和影响力的扩大,是有着很大的贡献的。

作为角儿的谢涛,也是对我的吸引的一个重要原因,尤其是得知她在剧中扮演女一号的时候,内心更是憧憬万分,虽然此前看过她在《丁果仙》中作为女性形象的丁果仙和她所扮演的须生行当的交替;《上马街》中扮演老太太的配角出演;《打金枝》中金枝女的反串......但这一次她作为女性形象出演,在角色塑造上不仅是一种新的体验与尝试,更是一种全新的跨越,仅这一点也足足令我期待。尤其是以谢涛为首的太原市实验晋剧院一团,多年来的相互磨炼,锻造出了一支阵容强大的演出队伍,涌现出了一批优秀演职员,例如梁忠威、王波、魏建琴、牛建伟、郑海珍、闫耀等等,这一次只期待着他们之间又会擦出怎样的火花。

   《起凤街》的亮相,使我眼前一亮。它的切入点非常的好,用平民的视角来演绎老百姓的故事,但传达出的却是一种大情怀。剧情以起凤街上一家炝面馆的生活片段为素材,没有曲折离奇的大事件,没有刻意的制造矛盾,也没有脸谱式的模范英模人物形象,剧中人都是我们身边的普遍存在的市井人物,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事情——例如职工下岗、老城改造,修路、搬迁等一系列情节,都是我们随处可见的,更是我们现在正在经历的事情,他们的身上有着老太原历史味道的洇润。这出戏以亓金凤这样一个平民身份为主角,诉说着普通百姓的家长里短。小中有大,小人物中有大时代,小故事中有大温暖,小面馆中有大变迁。从这些小人物、小故事、小面馆中,我们感知到的是四十年来的沧桑巨变,解读到的是改革开放对太原普通民众精神面貌的影响。这出戏体现了他们身上的乐观与善良,表现了他们对生活的信心,突出的是作为普通人物对生活的感受更理想、更真实、更强烈的真实表达。

作为这么一个朴素的戏曲故事,全剧的语言风格是朴实的,这是编剧赵爱斌老师质朴思想的体现。一个传达正能量的作品,通常很容易陷入到好人好事的思想禁锢之中,但是这个戏却没有落入这样的俗套。主人公没有一句口号式的台词,每一句都十分质朴,但这却无不体现着剧作者的才华与深厚的写作功力。给我印象最深的就是主题歌的歌词:唐槐树下的老街,丁字路口的院,女儿墙的花栏识相连。我家的枣树枝扫着你家的瓦,你家的小狗狗常舔我家的碗……多么美的词啊!却是那样的质朴,有意境,听上去是如此的亲切,生活的质感跃然纸上,让人享受着一种美感。不仅歌词,就是在剧中的唱词、对白,赵老师的语言也是一贯的切实,剧中用了大量具有太原特色的话语体系和语言,例如平遥方言,“得(dei)的得”,“不行行”,“导歇”,“哎呀呀”,“甚东西”,“瞎(xie)撇哇”等等,除此之外一些乡间俚语也用的很巧妙,十分的符合人物形象,如王家善说到的屎壳郎变臭虫,越变越臭;亓金凤的那句鸹鸹鸟死了三年半,沤得就剩张嘴了等等,非常的接地气,让观众找到了共鸣点,而且也给全剧极大的增添了情趣。这种语言风格使得观众认为舞台上人物塑造的形象是可信的,让大家相信每个演员不仅仅是在“演”,而是从心底流露出来的真情实感。

舞台人物形象的塑造,始终是观众的焦点所在,也是业内专家对一出戏评价的重要内容。作为现代戏来说,人物塑造的难度应该是对戏曲行当的突破。戏曲同其他表演艺术门类最大的区别就是行当之分,行当是表演角色的,它包括了性别、性格、年龄、身份等等各种信息。行当的塑造来源于生活,形成过程漫长,是艺术实践的结果,在千百年来形成了它固有的程式。但是在现代戏中,演员不得不突破行当程式对人物形象的束缚,这种突破的过程自然而然地会留下演员对旧行当程式借鉴的烙印。这种远离戏曲程式,让演员回到生活形态的表演方式,对演员来说是一种极大的挑战,同时也是现代戏曲新程式探索的一次很好的尝试。这种鲜嫩的,有别于我们印象中对行当角色固有的展现形式,无论说它是跨越行当,或者是体验角色,我认为他们在戏中做到了很好的平衡。尤其是谢涛老师所扮演的亓金凤一角,她和谢涛本身行当的生角是截然不同的,这种转换难度不可谓之不大。但谢涛老师通过自己对人物性格的理解,对剧本内涵的深挖,依靠自己成熟的表演技巧,非常圆润的做到了动作生活化与舞台形象程式化的统一,将四功五法的技艺融入到剧情与人物之中,很好的做到了老观众认可,新观众接受的新戏曲样式的探索,极大地丰富了戏曲对现实题材舞台剧的表演手段。戏中本工丑行的演员梁忠威的表演也是可圈可点,他从传统表演样式中丑行的滑稽诙谐到戏中王家善热心、豁达、幽默,一副平头老百姓的形象的转化很好地做到了表演不过火,分寸掌握的极为好。从中我们不难发现演员对人物形象的驾驭能力功力之深。除此之外,王波,魏建琴等一些骨干演员,虽是配角,但都很好的完成了人物形象的塑造,剧中每一个形象都是丰满、生动、可爱的,在生活的真实与艺术的夸张之间,做到了游刃有余,又不失美的体验。

这出戏的唱腔与音乐带给大家的焦点也是非常注目的。首先是它的主题曲,完全可以把它看作是一首独立的音乐(声乐)作品,风格非常的独特,介于戏与歌之间,朗朗上口的旋律易于演唱,又十分好听,来源于戏里的音乐素材,借用歌的形式,唱法上更偏于流行的轻声吟唱,却十分注重音调四声的拿捏,让人听着舒服,又不倒字,简单的旋律,清淡的配器非常符合戏剧整体的风格要求。与《傅山进京》《于成龙》其他剧目不同,《起凤街》主题曲的音乐形象不是某个特定人物的音乐形象,而是对全剧剧情风格的一种凝练,这一点更接近于影视音乐,也是现在十分盛行的一种写法,效果也非常的好。这样的创作思路更符合全剧平民化视角的创作理念,更加强了观众观剧的代入感以及和演员的互动。虽然这是一首我们可称为戏歌的歌,但它的音乐语言却是戏曲的,旋律旋法没有脱离晋剧的特点,音调上使用了晋剧“二性”的一句拖腔,牢牢的把握住了具有山西风格的音乐韵味。旋律具有很强的山西特性音程,乐句多是晋剧唱腔和过门的改造,但却不伤它筋骨。这不仅是创作手法,也是创作理念,它符合戏曲音乐创作的规律与法则,不是简单的借用与改造,而是最大范围的照顾大多数人民的审美习惯,尽可能的去契合戏曲音乐创作中哪种极为珍贵的群体精神,这样创作出来的戏曲音乐作品才能为人民所接受,才能经得起考验,并且流传下来。

其次,这次唱腔做了极大的改革,不再一调到底,而是根据演员的实际情况,寻找适合自己的调门儿,这种尝试其实早在《连心百万家》的时候就有过尝试,时隔多年,这次的改革就要比之前成熟的多,《起凤街》中的调多达三四种,它将演员的嗓音解放出来,打破了数百年来晋剧同腔同调的的老做法,更多的是从人物情感出发,以演员声音为本,不再一味的追求高音和嘶喊,这样更有利于演员情感的抒发和声音的塑造。这次唱腔中调的改变,只是一种尝试,但它从思想观念上打破了多年的禁锢,不再固执的认为晋剧只能唱G调一个调(虽然在过去晋剧唱的是bA调),实践上给创作者提供了新的写作技术探索的空间,例如新的旋法将会产生,新的过门也会出现,甚至于新的唱腔也不是不可能创造,同时也给晋剧乐器的改革带来新的尝试,例如从此晋胡也能倒把,演奏上引入更多的指法,从而适应新的调门,新的唱腔。这无疑给今后的晋剧音乐创作提供了新的思路和理论完善的实践总结和反馈,它将是一次极为有意义的探索。

诚然,一出舞台剧的上演是需要不断的修改,不断的否定之否定,经过再打磨再提升,积淀,才能达到更高艺术水准的。《起凤街》也是有一些瑕疵的,比如它的事件线索有点繁杂,拆迁、丢钱、救助、寻子、盗匾、寻找恩人等等,这些事件并没有很有效的手段勾连起来,现在看着有点散,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人物形象的塑造;其次就是主人公亓金凤的内心描写不够丰富,缺少一段重点唱段来进行人物内心情感的自我消化,戏剧张力还不太够,但这仍然不影响全局舞台上的精彩呈现。

正如写在开演前的话一般:用太原的方式、太原的文化、演太原的人、讲太原的事、解读太原的凡人小事。太原市晋剧艺术研究院一团以自己的担当,秉承创作为人民的理念,给我们带来了一部反映太原改革开放成就的现实题材大戏,有浓郁的太原特色,为大家献上了一顿传统文化大餐,相信他们经过精心打磨后该剧会一直演,不仅能上得剧场,更能下得乡村,为晋剧的传播尽更大的努力,为晋剧的发展交出满意的答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