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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婴宁:戏剧舞台上搭出教育新王国

2013-12-14 发表|来源:《幼儿100》|作者:高玲玉

 

教育戏剧在大陆推广20年,不断遭到传统教育诘问:“什么是戏剧的方法推广教育,不就是浪费时间么,教育戏剧再好能让孩子考上大学么?”作为“教育戏剧第一人”,听到这种问题,李婴宁不断摇头。

长期生活在沪,南国的水土滋养了李婴宁文火慢炖的性子,但北方人的基因又让她性格中带着股不屈不挠的韧劲儿。作为“教育戏剧第一人”,从1994年开始,她将教育戏剧从国外带到大陆,起初学校并不认可,李婴宁只能先在企业做试点,直到2007年经过多次努力,教育戏剧才作为一门独立的学科设在上海戏剧学院(以下简称“上戏”)戏剧专业之下。

回顾近20年的教育戏剧之路,李婴宁觉得既坎坷又艰辛,坎坷在推广之难,艰辛在社会认可速度之缓。

“对我个人而言,教育戏剧发展到这个程度我满意了,能做一点是一点。”满头银发的李婴宁坐在椅子上,脸上是岁月积淀下来的从容与淡然。

“教育戏剧是教孩子演戏么”

李婴宁说自己一直在做一项改变人的工作,改变人的戏剧观念教育方法。有家长问李婴宁:“你教我的孩子演戏,能让我的孩子念一个好小学、有一个好成绩、上一个好大学么?”李婴宁摇头,“不能,教育戏剧的重点也不是教孩子演戏。”

李婴宁曾指导上戏大三的学生为玉树灾区的孩子们排练过一个叫《白面具与彩面具》的儿童剧。故事主人公白面具,他调皮,不招老师喜欢,只喜欢白色。他身边所有同学,戴的都是彩面具。上学第一天,喜欢彩面具的老师,给每个彩面具发了一朵小红花,却给白面具打了一个大大的叉。这个故事切合校园暴力与欺凌,白面具代表着学校里弱势的孩子,彩面具代表着强势的孩子,按照惯例彩面具们抓走了白面具,强行把他的面具涂成了彩色。白面具很难过,注视着镜子中的自己,嚎啕大哭。

不同的孩子让这个故事有不同的结局,玉树的孩子们打断了白面具的孤独和悲伤,创造出了一个更温暖的结尾:内疚的彩面具们趁老师入睡时,去老师那儿偷走唯一的白色笔,把白面具还原成了白色,也把自己的面具涂成了白色。

这就是李婴宁的教育戏剧,在排练过程中依靠孩子的智慧和想法达到教育的目的。教孩子们排练的老师是李婴宁的学生,她还记得分别时,小孩子们都哭了,大孩子也跟着哭,孩子们看到李婴宁,都边喊着“李奶奶”边拥过去。回忆这个场景,李婴宁笑容里带着满满的知足。

教育戏剧的每个细节,在李婴宁眼里,都是费心安排的教育契机。平日里,每排练一个戏剧之前,李婴宁都会要求老师为孩子构建一棵“问题树”,孩子把写着问题的叶子贴在“问题树”上。他们不仅能自己提问题,还能自己选角色。“排一个戏,孩子说自己想演妈妈,那就让他演妈妈,老师不替孩子决定演什么角色”。

戏剧表演结束后,孩子们对这些问题会有生动的理解,源于孩子的问题最终也由孩子自己解决了。道具、服装、配乐音响等这些环节,都能让他们与音乐、美术、建筑等学科知识不期而遇,教育的目的就这样自然而然达成了。

南京大学教授董健和马俊山曾说,“在所有的艺术门类里,戏剧是离人最近的艺术”,舞台上的角色生成,看似是扮演其实是源于现实生活,表达的也是孩子自己对外界及对内心的求索、认知。

“6岁前是儿童心理建构的最重要时期,教育戏剧就是用戏剧的方法根据孩子成长规律规范孩子的行为和素质”。李婴宁强调学龄前儿童学习教育戏剧的重要性,一旦错过规范孩子行为的黄金时期,成年后的素质也很难保证。

她还记得这样一个例子,有次在飞机上,看到一位年轻人走过来,将双肩包塞进行李舱,背包带却耷拉在行李舱外,年轻人并没有理会,径直坐了下来。一个外国人走过来,很自然地打开行李舱,把背包带塞进去。年轻人看着老外做完这一切,一句话也没说。

这个场景很触动李婴宁,“从这个过程中就能看出对于素质、规则、秩序老外习惯了,他不评判别人的行为,而是自己很自然地去做,但我们的年轻人却连说谢谢的习惯都没有。”

“越是文化层次低的家庭越需要这样的教育,如果学校不再多做一点,那么一代人的素质会被贻误。”李婴宁说。

教育戏剧变形记

同那位问李婴宁“教育戏剧是教孩子演戏么”的家长一样,对教育戏剧心中打着问号儿的人不在少数。很多人无法区分教育戏剧与戏剧教育,前者偏重教育,后者偏重戏剧的专业表演。

作为一门学科,教育戏剧的教师需要同时具备教育学、心理学、戏剧学三方面的知识,“但当前我们的学校、幼儿园的师资水平并不够”。李婴宁说,看到教育戏剧火起来后,很多机构就打出教育戏剧的幌子,但重点却是才艺培训。

家长并不明白教育戏剧的目的是“做中学”,抱着让孩子学习“演戏”的心态,看到孩子的演出很棒就拍红了巴掌;看到孩子笨拙的表演里透不出一丝一缕的“专业”,就拉起孩子、甩手走人。

面对这些“变形”的教育戏剧,李婴宁忧虑中透出无奈:“我不反对,因为我们学校的师资还达不到一定水平,用一点戏剧的方法、让孩子们经历戏剧的熏陶就是好的,但这并不能取代严格意义上的教育戏剧。”

真正的教育戏剧需要系统的支持。

台湾花10年时间推广教育戏剧,编了教材,培养出了优秀的老师。李婴宁觉得,大陆可以学习台湾,先把人才培养出来,2011年,李婴宁上戏毕业的学生在云南艺术学院开设了第一个专门培养教育戏剧教师的专业。人才培养上刚舒一口气,教材的编辑立马提上了日程。李婴宁着手面向中小学、幼儿园教师出版一本《教育性戏剧培训手册》,教师在教学时能直接复制书中的案例。

瘸腿的“三驾马车”

李婴宁的教育戏剧现在就像一个蹒跚学步的孩子,在摸索中前行,剧场的运作上,她参照了英国模式:政府补贴、民间基金会资助、学校支持,这三部分像三驾马车一样支撑起来。

民间基金会支持是大头,政府支持微乎其微,学校投资少之再少。谈到民间基金会的支持,李婴宁告诉《幼儿100》杂志记者,有两个民间基金会在支持她的陶冶教育剧场。而在现实的运营过程中,作为总监,李婴宁自己不拿钱,如果她要拿了钱,那就什么也剩不下了,“现在子女成年了,我没有生活压力了,我还有自己的退休金呢”,老人笑着说。

基金会的支持让教育剧场勉强活下去了,但戏剧演给谁看却是个难题。国家对学校没有专项资金补贴,而考虑到外出看戏时存在安全隐患,不少学校干脆直接取消这一活动。

李婴宁认为,英国的教育戏剧之所以能够顺利推行下去,得益于政府重视。政府重视了,民间团体的基金才会尾随其后。在英国,教育戏剧成了学校的传统项目,德威国际学校的创始人Fraser White在当初进入中国时,要求每5000平米的教学楼就要配一个剧院。但是,在中国,申请政府补贴却很难,如在上海,剧场进学校、工厂演出,达到150场才能申请政府补贴,补贴的发放时间强烈滞后。陶冶剧场年初时以上海戏剧学院的名义演过一场小型儿童剧,政府所批款项要到9月份才能到手。在这之前,一切演出成本只能由剧团自己垫付。

除了缺资金,李婴宁认为文化资源的不均衡也制约着教育戏剧的推行。上世纪80年代,她曾在上海做过的一项调查显示,许多孩子一生都不曾进过剧院或少年宫,高票价使得进入儿童文化场所变成了一项精英活动。“文化资源的缺乏与分配不均让孩子们等待公平机会的到来,但是队还没排到,他们就已经长大了。一代人的文化素养就这么被贻误了。”李婴宁双手一摊,眼神里全是焦急。

不过,她话锋一转,“我年纪大了,现在也不如从前着急了,能做一点是一点吧。”

人物简介

李婴宁:1968年毕业于上海戏剧学院戏剧文学系。曾任剧团高级编剧。话剧代表作有:《寒灯夜话》《捉刀人》《放鸽子的少女》《电梯上》《四季落花》等。剧作曾获得:文化部“文华奖”新剧目奖、曹禺戏剧文学奖(提名)、话研会金狮奖编剧振兴奖,数次上海市级创作奖;全国广播剧专家奖一等奖、政府奖二等奖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