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荡寇志》舞台剧照

这是梁山好汉八大金刚？赤裸半身、花裤衩着装，劲舞的却是迈克尔·杰克逊的“太空漫步”。仔细看，梁山兄弟在洗澡嬉戏也在呐喊造反；

这是现代舞、多媒体、爵士乐混搭的摇滚？韵律出自吉他、架子鼓和振聋发聩的电声之间，偶闻乐池中琴师京胡响起。认真听，也非传统意义上的京韵曲牌、西皮二黄；

这是音乐剧？宋江、林冲、燕青、孙二娘这些水浒角色们造型酷炫、大跳嘻哈、比时尚游戏中的形象更加劲爆前卫。细观赏，台上一招一势分明是传统京剧唱念做舞之手眼身法。

您还别较真，今天您看到听到的就是这么一出融合曲艺、说书、嘻哈与电子摇滚乐的当代传奇剧场创新之作《荡寇志》 ，一出是京剧非京剧的摇滚京剧！

“吴兴国的创新京剧‘为东方传统戏曲的精致与美感重新赋予了生命’”。这是法国文化部授予他“艺术与文学骑士勋章”时的颁奖辞。在吴兴国看来，艺术必须要成为一种生产力，无人问津的艺术美学是无价值的。“京剧革新的现实原因是，如果不做改变，京剧的观众只会越来越少，表演京剧的人也会跟着越来越少。一个京剧演员，最需要的其实是观众。”吴兴国自幼学艺，当他眼见京剧逐渐在台湾沦落为边缘艺术，他困惑京剧应该走向哪里？在林怀民创办的云门舞集进行现代舞表演时，西方和现代的艺术形态为他打开了一扇天窗，他发现了京剧改变的无限可能性。从此，吴兴国尝试以传统京剧艺术的形式和节奏来展现西方戏剧的内在精神。当他的当代传奇剧场陆续将莎翁戏剧、希腊悲剧、契诃夫甚至贝克特的经典文本搬上了戏曲舞台，让越来越多的年轻观众、西方观众爱上京剧后，又将肩扛的京剧大旗，高高飘扬在传统与时代衔接的跨界地带，《荡寇志》横空出世。

吴兴国是京剧全才，他登高一呼，文学界兄弟张大春加盟编剧，流行音乐界兄弟周华健担纲作曲，“兄弟连手，江湖火并，替天行道”。兄弟用水浒兄弟的手法来做终极水浒《荡寇志》，激创跨界火花无数。《荡寇志》轰动香港，这次又参演上海国际艺术节。

2014年夏，中国文联第五期高级编剧研修班学习，有幸聆听吴兴国老师《传奇蜕变》讲座。时隔数月，上海文化艺术广场观看《荡寇志》言犹在耳：“在戏曲道路上，我走得很艰难，被轰了28年，失败也做，屹立不倒，因为我继承了经典，为传统做事，不拼不行。”这是吴兴国。今天的舞台，吴老师一人分饰宋徽宗和宋江两角，之前《李尔在此》剧中，一人十角独占主场。他真的拼了，这是艺术家，不疯魔不艺术。

应该说，吴兴国是视京剧为生命的人，这出摇滚京剧他使用了现代的元素和节奏，既是创新之作必有许多不完善之处，但我以为他还是将自己理解中的京剧美，优美的剧诗、凝练的表演、翻飞的绝活和动人的声腔保留了下来，这个舞台再怎么摇滚也还有一部分京剧的神韵。那些活力旺盛、青春洋溢的年轻演员，以生、旦、净、末、丑之姿，诠释着他们眼中的水浒。

当文学界张大春写下梁山好汉洗澡这一幕的时候，当流行音乐界周华健写下第一个摇滚曲调时，当跳过现代舞、演过电影的吴兴国自导自演时，这个戏从创作之初就不是冲着传统而去的，这个组合的手笔书写的自然不会是一出传统意义上的京剧。虽然吴兴国的老本行是唱京剧，却要创造不同的京剧面貌。

作为剧作者，我可能更多关注眼前这个本子文采如何，它唱词的诗心、词情和曲意如何。《荡寇志》锦心绣口、字句玑珠及音韵节律之美，差点就让我快要原谅看戏之初的一度不接受；而当我不断听到看台上那些年轻的观众在为舞台上光怪陆离的视觉奇观狂热鼓掌的时候，那刺耳的摇滚之声竟也一次次将我召唤和震撼，一时间，似乎我怎么看此戏都不值一提了，这是个消费的时代，观众是我们戏剧人最现实的所在，我们固守的某种精神好像已无力防守。这戏也许会让戏剧前辈、行业专家们气得七窍生烟，但或许他们也该感到欣慰，毕竟他以这样的方式赢得了市场，留住了观众。

我们成长于总结中心思想习惯的语文课堂，我们眼睁睁看着面前舞台上的舞步摇荡，我们对艺术作品向来有着自己的认知和想象，但不得不承认，我们依然有难以理解的地方，有有悖于内心感受的地方。

喜欢或不喜欢，我依然对吴兴国肃然起敬，因为他潜心钻研自己的创作，当他的传奇、蜕变的作品与观众相遇时，接受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让我们看到了不同的表演训练方式，以及运用身体能量去对作品进行解读的创作。艺术不是数学，并没有一个标准的答案。艺术家的作品放在那里，并不真的需求所有人读懂他，或者对于他的企图解读出准确的意思。

文稿结束，我似又听到了《荡寇志》剧中宋江在唱，真可谓凄厉动人那声叹息。舞台上倒下了宋江，历史上倒下了忠义旗，却还有屹立不倒的吴兴国，源远流传的国粹京剧！

图为中国晋剧艺术网特约撰稿人、本文作者武凌翔与吴兴国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