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戏不小,润物无声能起大作用 ——农村题材戏曲小戏小品创作演出的体会
2020-08-07 发表|来源:中国艺术报|作者:郭克柱今年是决胜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决战脱贫攻坚之年。作为农村精神文明建设助力脱贫攻坚的重要抓手,近年来基层戏曲文化蓬勃发展,特别是反映现实生活与助推扶贫的小戏小品倍受观众喜爱。排小戏,对于剧团来说省时省力:用人少、舞美简洁、易排易演,剧团可几个小戏小品组成一台,亦可作为折子戏演出。同时,若参加国家、省、市、县区小戏曲大赛,编剧、作曲、演员与大戏一样可以冲击各大奖项,获得社会认可。这一点对于基层演职员,尤其对于缺少资金难以排成大戏的基层院团的集体和个人来说非常重要,因此写小戏排小戏对于基层院团可谓一举多得的好事。
二十多年来,我为当地剧团写了近百个小戏小品,获得各类文艺奖项百余个,有数十个小戏小品获得省以上大奖。这些作品既奠定了我自己的艺术创作之路,也帮多个剧团获得了很好的社会效益与经济效益。在多年实践中我深深感到,如何把戏曲小品写好,编剧确实要下点儿真功夫。概括起来不外乎几个方面。
为情而写戏,有了这份情感就有了戏骨
如何把小戏写好、排好,排得好看、受观众欢迎,首先要选择一个好的剧本。剧本如何写,首先要看编剧的功力、生活积累与艺术感悟。刘勰在《文心雕龙》里强调“情”的重要性,主张为情而造文,反对“为文而造情” 。近二十年来我在小戏的创作与实践中始终遵循这一创作原则,不哗众取宠、不为编故事而编故事。为“文”是从生活出发,真切地感受当下百姓所思所需的情感。有了这份情感就有了戏骨,然后再从生活中寻找典型人物与故事,为情而“写文”编戏。
戏写什么?如何写?要看观众买不买账。2001年3月我创作的四平调小戏《母亲》就是一个范例。在创作经验交流会中我经常谈到,编剧心中要有底:给谁写?让谁看?他们愿意不愿意接受你?一场戏下来,观众退不退场?观众是否陪伴到底?这就要看观众是否感觉到这个戏唱的是他们所需要的东西,戏有没有拴住他们的“真玩艺儿” 。而且,如果戏无风骨,即便角儿好,观众也不会买账。
在创作小戏《母亲》时,我还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农民,除了每天在县剧目室打8个小时工外,剩下的时间就是经营我那六亩田。在乡下,我耳濡目染都是农民的声音:粮食生产成本高、看病难、孩子上学负担重、部分基层官员脱离群众和腐败,等等。面对这些问题我深受触动,于是我就从身边找到了母亲这个形象:她慈祥、善良、疼爱自己的儿子,连做梦都在担心当县长的儿子被金钱玷污、走上不归之路。于是,她采取善良的欺骗——给儿子包了“红包”去县府考验儿子:愿望是想让儿子当一个大公无私、体察民情、明辨是非的好官。未成想,儿子看到别人送给母亲的红包,出乎意料地从容、淡定,并鼓励母亲受礼。母亲非常绝望,骂道:“咱自个花钱自个挣,哪兴这不劳有收成。和珅贪官千古骂,包公万古留美名,自古明鉴咱不论,再看看咱县的众百姓,一年收入有多少?多少百姓仍受穷?多少人无钱去看病,多少人不堪重负难以供学生?有的人出个门前呼后拥,有的人吃饱喝足又进舞厅。口口声声称公仆,百姓是您主人公,问问你到底给民办了多少事?咱脸上不觉耳根红?娘给你钱包算白送,你给娘的答案是个零……”
这段戏虽是在骂,实为呼唤良知。当儿子知道母亲那红包是假,考儿是真时感慨万千:“……慈母为儿心操碎,万般柔肠难言中。天下儿女都有这样的好母亲,哪还有杀,哪还有崩,哪还有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害人害己玷辱祖宗,千秋万代留骂名……人民呼唤好官,母亲呼唤好儿子。 ”这出由多个剧种移植的小戏只有十八分钟,每次演出掌声都响起十多次,三次走进河南省人民会堂,一唱就是近二十年。该剧先后获河南省第八届小戏大赛一等奖、河南省反腐倡廉汇演一等奖、中国滨州博兴小戏艺术节农村推广剧目等。所以说,戏要写情,情为民用。创作不能概念化,而要渗透在戏的骨子里,这样百姓才喜欢,观众才爱听。
选材无捷径,不下海就逮不到活鱼
广阔的、瞬息万变的生活特别是农村生活给我们提供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创作源泉。只要深入进去、根植农村、悉心留意,处处可找到意想不到的创作素材:“戏核”“戏骨”以及经典的语言、人物、故事和其它创作灵感。美国作家马克·吐温说:“真实的事情比虚构的故事更稀奇,这是因为虚构的故事必须符合可能性,而真实的事情却不必顾及这一点。 ”在创作的过程中,我始终认为:艺术创作没有捷径可走,不下海就逮不到活鱼。
“船小掉头快” ,小戏要小,舞美要精,道具要简。因为观众是看戏,而不是看戏的阵容有多大与装备有多少。有的戏写的故事百姓看不懂,是因为事情离他们遥远,如果感不到亲切感,他们就不喜欢看。而有的戏为何观众百看不厌?因为戏编到他们心坎上了。
由此我想到两个关于寻找创作素材的故事。2015年春我去范县大卢寨采风,在饭桌上与几个农民朋友海阔天空闲喷,说起党的十八大前后农村的变化,一位姓王的朋友不自觉地提起他村的村支书,说以前他在村里特别霸道,他在村中跺一下脚,全村的房子都震得掉土渣儿。支书家隔墙的邻居家有株枣树,一根树枝伸到支书家院里,每年秋摘枣子时,支书自然把枣子据为己有,多年形成了习惯。隔墙的邻居哪敢说个“不”字,所以他年年在自己院里给枣树施肥浇水,供给支书吃枣。党的十八大后,支书被选举淘汰下去了,那邻居才将伸到他家的枣树枝砍掉。这本是农村里微不足道的小事,但透过故事的本质,我发现了创作的“金矿” ,它一下子让我联想很多很多……于是,我就写出了大平调戏曲小品《一篮红杏》 。上海戏剧学院教授陆军读到后,称赞其为以小见大佳作,将该剧用于他在河南省文化馆骨干培训班授课时的教学案例。该剧2015年获第十二届河南省“群星奖”小戏小品(曲艺)大赛一等奖。另一个河南坠子小戏《争风水》则是我在河南省濮阳县西辛庄采访全国人大代表李连成时“捡”到的。1991年李连成当选为濮阳县西辛庄党支部书记后,在村里搞宅基地规划,有一块宅基地未在他所在村的规划之内,因它是一个大水坑、垃圾坑,只能留给李连成自己。这故事非常典型,过去有的人当了村官首先考虑的是一己得失,而李连成书记考虑的是如何吃亏,让百姓如何沾光、高兴。说到这,我不由得想到俄国作家屠格涅夫说过的话,“即使愚笨也好,但必须是你自己的,要有自己的气息,自己固有的气息,这一点最重要。 ”戏无奇不传,戏里一定要有玩意儿、有情趣,否则拿什么给观众看?所以,编剧的素材只能自己亲自去寻找,找到后再谋划故事、塑造人物,在语言与细节上精雕细刻,成为一出真正受观众喜欢的好戏。
精耕细作的小戏可以小博大、一叶知秋
小戏容量较小、篇幅较短,它的情节、脉络相对简单,一般只截取生活的一至两个瞬间或是片段,自然不可能包罗万象、面面俱到。但小戏反映的事并不小,小戏多以小博大、有一叶知秋之妙。有人说初学者先把小戏写好,再写大戏,其实不然。创作者不可藐视小戏,它虽没有大戏事件、人物的庞杂,但并不比大戏好写。
我认为写戏之前,应具备几点:一是要有一个好的主题,即强调思想性。所谓思想性就是编剧要有敏锐的社会洞察力。二是要选一个好的素材,即有代表性的故事(没有代表性就没有普遍性) 。小戏成功与否关键是编剧是否会选材,材料选好,这个戏也就成功了一半。创作四平调小戏《父亲》时,我截取了一段关于母亲三周年祭发生的故事,儿媳妇陶红与公爹商量为婆母办事,却想趁机敛财,公爹坚持原则、坚决制止不良风气。两人发生冲突,儿子张建业打来电话报喜,因同学出事,他意外当选为县长候选人。陶红方领悟公爹对儿女的良苦用心:牟取来历不明之财只能让人通向地狱。三是语言要精炼,我认为戏剧如一幅画,语言就是塑造人物的颜料,李渔在《闲情偶记》中说,科诨“乃看戏之人参汤也,养精益神,使人不倦” 。观众最喜欢现代题材的小戏中幽默、诙谐、机智的语言应用,且忌讳书面语、概念化的语言。语言一定是人物本身说出来的,且忌不附题。四平调小戏《选村长》一剧中:范春花的唱词有“……哪个虚,哪个假,老百姓是那试金石,石头不能充坷垃。 ”再如肖玉河有“弄啥?舍不得银豆豆,逮不着金麻雀!过去有钱能让鬼推磨,现在䞍当这肖弯村里村长太太啦! ”用几句话点明主题,凸显正反人物性格和价值观,使整个戏在舞台上活起来,拥有了温度和立体感。所以说小戏的语言,要多向生活汲取营养。
自全国向贫困宣战以来,我响应号召深入基层,先后为剧团创作了十二个扶贫小戏。其中快板小品《 “睡塌天”脱贫》在河南省濮阳市下乡巡演200场,演出中叫好不断。该剧在2018年荣获河南省第十届相声小品展演一等奖, 2019年荣获第十三届河南省“群星奖”小戏小品(曲艺)大赛一等奖。故事讲的是:一个好吃懒做的光棍,享受着国家的救济,除了喝酒就是睡大觉。扶贫干部“因人施治” ,扶贫先扶志,让其与失去丈夫的贫困户兰秀莲结对养兔,碰撞出了爱情火花,唤醒了两人对生活的渴望,最终使他们摆脱了贫困。
此后我又创作了“睡塌天”系列的《 “睡塌天”入党》 《 “睡塌天”当官》与《 “睡塌天”得奖》等。坠子小戏《争风水》 、四平调小戏《父亲》先后入选央视戏曲与音乐频道《一鸣惊人》栏目“梦想微剧场”和第十届中国艺术节“群星奖”展演。
小戏不小,繁荣小戏创作旨在更好地服务基层,让改革开放的文化成果惠及千家万户。这是我们每一个戏剧工作者义不容辞的责任。小戏除了投资少、见效快,更重要的是能及时反映政策、普及率高。大剧目自创作到搬上舞台少则半年,多则数年,而小戏少则三五天多则半月即足够。小戏“润物细无声” ,通过人们喜闻乐见的戏曲形式及编剧对党的精神和政策的领会解读,往往会达到事半功倍的宣传效果。所以,农村小戏创作的兴盛在促进两个文明建设、节约文化成本、弘扬主旋律、提升人们思想和道德水准等方面都会起到不可低估的作用。
(作者系河南省濮阳市作协副主席、范县文化局文艺创作组组长、范县作协主席。本文图片由作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