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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党落子 困境中的梨园不了情

2015-06-09 发表|来源:山西晚报|作者:李广义 李春泽
“上党落子国家级传承人”79岁的李仙宝老人为记者表演《薛刚反唐》唱段
“上党落子国家级传承人”79岁的李仙宝老人为记者表演《薛刚反唐》唱段
申小云(中)剧团的表演颇受当地老百姓喜爱
申小云(中)剧团的表演颇受当地老百姓喜爱

“只觉得身轻步健快如风,此番上殿胆气正,看一看昏君怎样行。我撩衣抖须把城进,回想起当年事一宗。薛刚贪杯太任性,打死那张太之子祸事生……衣才衣才仓来仓仓……”79岁的李仙宝老人在他居住的简陋的窑洞里,拉起衣襟打着舞台上的跑马式,绕着茶几唱起了《薛刚反唐》唱段,一招一式,一字一句,精气神十足。

毕竟年事已高,老人唱段高潮一过,记者赶紧“喊停”,扶他坐下。大口地喘着气,端起茶几上的大碗咕咚咕咚地喝了几口水,一抹嘴,这位健谈的老人打开了话匣子。有关上党落子的前世今生在他的讲述中徐徐展开。

A 一个老艺人的落子情缘

李仙宝是1950年进入剧团开始学戏的,那年他14岁。用老人自己的话说,“念书实在不行,念了好几个小学一年级。”“打死了不管,狼吃了不管,水冲了不管”,半个多世纪之后,李仙宝对刚入门时师父的“三不管”仍记忆犹新,这“三不管”是说给徒弟父母的。他的第一位老师叫赵远枝,黎城落子史上自成一宗派的名家。“黎城落子有两短,历史短,腿短”。李仙宝对这门戏的概括言简意赅。所谓历史短,是说黎城落子上溯清道光年间,只有一百多年历史,真正形成地方剧种,现在认定的时间是1884年至1908年。创始人相传是黎城县东仵村的李锁柱,他的师父则是逃荒到黎城的武安农民喜顺。李锁柱跟他学的是“武安落子”。颇具戏剧天赋的李锁柱将武安落子和本地的小花戏“十样锦”糅合起来,形成了一种新的唱腔。再后来,一代代老艺人在音乐、唱腔、服装等方面不断改进,增加了文场、武场,从最初的地上演出发展成了演袍带戏的台上戏和祭神戏。1911年七月初一,来自黎城的落子戏班在潞安府的火神庙古庙会上演出,风头压过了三个上党梆子戏班。黎城落子由此起步,向较大剧种发展。“腿短”则是在描述黎城落子的地域发展情况,其辐射范围基本上就在晋东南一带和河北的武安地区,受唱腔、方言等影响,没能打出一片更广阔的天地。

说至此,李仙宝似乎有些怅然,“敌未尽,年已老”的况味在老人脸上闪了过去。

黎城落子音乐的最大特点是旋律简朴,节奏分明,激情高昂,融合了蒲剧、豫剧、武安平调、河北梆子的很多优点。当年,黎城的黎明剧团派人到各地学艺,李仙宝是“取经人”之一,他在临汾蒲剧院呆了很长时间。1954年冬,长治专区落子剧团参加了山西省第一届戏曲会演,《茶瓶记》和《俩兄弟》广获好评。演出完成后,省文化局决定正式将“黎城落子”定名为“上党落子”。“须生王淼荣,扮相俊,天生一副金嗓子,还有黑头福锁,包头纪贤,白脸软枝(远枝),二花脸小田,各领风骚。当年这些名家一有台口,那观众是风卷云涌啊……”说起当年戏曲鼎盛年代,李仙宝精神大振,声调突然提高,仿佛入了戏,在慷慨激昂的乐曲中挥舞霸王鞭。“花有盛衰,人有代谢。”老一代艺术家渐次作古,随着现代文化娱乐方式的多元化,上党落子进入了发展延续的低潮期,很多的后起之秀也风云四散,当年盛极一时的地域文化坐标,面临着传承与保护的难题。“我父亲活了九十岁,我才七十九,我得向他看齐。你看,我还有十年的时间,可以帮现在的这些剧团排排戏,把把关。”事实上,早在1996年就退休了的李仙宝压根没闲着,听戏、排戏、向众弟子传授经验,每天忙得不亦乐乎。“只要一开始排戏,就什么都不想了。

李仙宝被命名为“上党落子国家级传承人”是2009年的事儿。“当时去太原领了一万块钱的传承津贴。结果坐着大巴给丢了。”在叙述这个小插曲时,老人笑着强调,是自己不小心丢的,不是被人偷了。

关于上党落子的传承与保护,黎城县文广局局长王苏陵在他的博客里记录了2014年6月7日的一次会议:“上党落子,是我县独具特色的文化符号,是曾经享誉三晋的文化品牌。近年来,受新兴文艺形式的冲击,上党落子面临传承乏人、经费不足、市场萎缩三大难题。为更好地保护这项非物质文化遗产,寻找一条适合这种文艺形式持续发展的道路。与会人员分别从非遗保护、传承、发展三方面提出了建设性的意见和建议。一是保护要原汁原味。作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上党落子的保护要尽量做到老腔老调,原汁原味;二是传承要普及与提高并重。与会人员建议,普及从娃娃抓起,通过将传统剧目、经典唱段编入园本教材、中小学乡土教材,制成音像资料等形式,进课堂、进校园、进社区,为上党落子的发展奠定广泛坚实的群众基础。并在普及的基础上,通过举办培训班,师傅带徒弟等形式,培养上党落子专业艺术人才,从根本上解决传承发展乏人的问题;三是发展要与时俱进。上党落子要在巩固传统的基础上,注入时尚元素。要让传统的文艺样式,适应现代人的欣赏习惯。在与时俱进中创造上党落子常看常新,永不衰落的奇迹。”“虽然我文化程度不高,可我要把六十多年来的经验都传授出去,不能把艺术带到棺材里。”这个《狸猫换太子》中的郭槐,《白毛女》中的穆仁智,《智取威虎山》中的栾平,这个唱了一辈子戏的李仙宝老人,目光中透出一股难以言说的坚毅。

B 一个草台班子的执著流动

采访之初,王苏陵建议记者到黎明剧团去看看。这是一个官方背景的专业团体,上党落子的很多名角都出自这个剧团,包括王淼荣、赵远枝、李仙宝等。李仙宝退休前还曾是黎明剧团的负责人。但采访组最终选择了同样出自黎城县的新星剧团—一个纯粹来自民间的“草台班子”。团长叫申小云,她是这个剧团的创建者,也曾经是黎明剧团的名角。其时她的剧团正在长治市里演出。考察这个剧种的兴衰,也许这个纯粹的民间演出团体更具代表性,而且,正在城市里演出的这台戏,也能为我们的寻访提供新的视角。

一切不出所料。

2015年5月12日,申小云剧团当天晚上演出的剧目叫《上党冯太后》,讲的是西汉元帝时冯婕妤的故事。冯婕妤是上党黎城人,本名冯媛。显然,创作者希望剧里的主人公能和上党地区的观众拉近距离。当夜幕降临,台下挤挤闹闹人头攒动的观众有力地证明了戏剧的魅力并不像我们通常想象的那样“门庭冷落车马稀”。

20时,戏幕准时拉开。台下的观众黑压压一片。激昂的鼓乐声中,身着艳丽戏服的两名女子快马奔驰在广志山下,她们在巡猎、游玩……虽然音响并不是很好,当演员的声腔拖开时,不时会出现刺耳的尾音,但观众似乎根本没在意这点瑕疵,他们完全融入了小小舞台上正演绎的大故事中。当申小云饰演的中年冯媛出场时,几嗓子就把气氛带入了高潮,台下陡然间一片叫好。由于在街头临时搭起的戏台有点狭窄,乐队设在台下的观众中间,灯光扫过去时,一个白须飘飘的光头老琴师吸引了记者的目光,他双目微闭,手臂一收一扬,音乐从板胡中激荡开来。

观众越来越多,街道的台阶上,大树下,都站满了。有很多人是骑电动车过来的,停下来,车就是坐椅。记者注意到,观众之间有不少七八岁的孩子,他们是跟着爷爷奶奶出来看戏的,吸引他们的可能是灯光,是服饰艳丽的人物,估计还无法进入宫廷纷争的故事中……

记者对申小云的采访是在她出场前完成的。她一边对着镜子化妆一边和记者聊,还不时要叮嘱准备上场的演员几句。“很累,唱戏不是一个好活儿,我们一年差不多要唱70个台口,一次一般都是4天,一年四季几乎都在外面飘着。”她轻轻叹了口气,“唱了半辈子戏了,不唱戏去干什么,觉得还好,活得充实。”她手很快,大约五分钟后,她的脸上已经涂满了红白的油彩,—变了个人似的。

申小云的剧团有四五十人。她们的演艺生涯就像传说中的大篷车,不间断地在乡间穿梭。大多数情况下,除了戏箱,他们必须拉着“舞台”流动,很多地方的老戏台都不能用了,每到一地,他们的第一件功课是用自带的钢管木板搭建戏台。吃饭睡觉基本就是凑合。

“我们在坚持,但确实很苦,一个台口八场戏下来,收入也就是两万到三万。”团里的演员,大多每个月的工资只有两千多元。

申小云一家三口都是剧团的演员,她的丈夫除了唱戏,还得招呼全团的上上下下,接洽业务。令她很骄傲的是,她的女儿,现在已经是当地有名的青衣旦,是团里的台柱子了。在《上党冯太后》里,女儿饰演青年时代的冯婕妤。

“看到有的老人家早早就坐在台下等戏,很高兴。”说这句话时,申小云正在给女儿端正头饰,她的眼神里充满柔情,那是一个母亲才有的神态。

申小云所言的“早早在台下等戏的老人家”,在戏前曾和记者有过一个简单的互动。他们对新星剧团的演出特别是申小云的表现赞赏有加。“那个中年女人唱得确实好”。对于记者“戏会不会越来越少人看”的问题,几个老人几乎是抢着回答:“小伙子,放心吧,等你再上点年纪,也会静下来去看戏。”他们坚定的表情像是在给戏曲这门艺术打气,在给上党落子打气。可惜,申小云没听到老人家的话。

一天后,申小云和她的剧团就要奔赴下一个目的地了。《上党冯太后》仍然是必演剧目。

非遗小档案

落子,本是河北省具有代表性的汉族民间舞蹈之一,属于秧歌类。这个名称的由来和北方曲艺莲花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上党落子,山西戏曲剧种之一。原名“黎城落子”,民间也称“黎城闹”或“闹戏”。是流行在晋东南地区的戏曲剧种。上党落子是河北武安落子的一个支流,约在清朝道光年间武安落子流入黎城,后同当地语言,民歌相融合,逐步发展为具有上党乡土风貌的剧种。由于在发展过程中,不同的班社分别受到上党梆子和蒲州梆子的影响,因而形成了南路、西路两个艺术流派,后两者在艺术上又相互进行借鉴和吸收、逐渐统一了风格。

2008年,上党落子入列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