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家风》传德孝
2019-10-30 发表|来源:山西日报|作者:张凌羽琴剧《家风》一下子把我的思绪拉回了童年,这是一部能使人落泪的戏。和《杀狗》《三子争父》《墙头记》《拉荆笆》等剧目一样的题材,一样的沉重。一出又一出这样朴实简单的戏,日日夜夜地唱响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人们过着日子看着戏,又仿佛在戏里过了一生,再回到现实中演戏。唱戏的是老百姓,看戏的是老百姓,唱的一出戏是老百姓过的日子,过的日子是老百姓的一出戏。
中国自古便是农业大国,黄河母亲孕育了一代又一代文明,农业文明造就了农民勤劳务实的天性。“她只能吃不能干,又是多病又是脏。因此本该我轮管,气得怒火燃胸膛。何日甩掉这包袱,我给佛爷烧高香。”戏词虽简单直白,其意却真实不虚。“养老”,从古至今,都是中国农业社会的大问题。
我们不缺对“孝道”深入浅出的分析,缺的是对“孝道”踏实尽心的执行,在生产资料较为匮乏的农村,这个矛盾或许表现得更加醒目。
这是《家风》一剧经久不衰的根源所在,或许它难得登几次大雅之堂,或许它存在着一些瑕疵,但它从来不会缺少观众。在广袤的中华大地上,在黄土地上,人们看着这样的戏,借以抒发心中的喜悦、苦楚、悲伤与愤怒……它和它的根紧紧相连,以一种最粗犷、最原始的方式舒展开来,开出了一朵硕大美丽的花儿。
剧本妙在文辞抓住了人物的灵魂,大量晋南土语得心应手地化作规整而灵活的唱词,使人一看而知是晋南的戏,一听而知是琴剧的腔。需知一派天然要比辞藻宏丽难得多,境界也高得多。“这分家好似那寒冬腊月刮来的西北风”“金针针不会两头扎,玉树树也有败枝芽”“蛋蛋砂锅小,妈的传家宝,以往奶奶用,将来养妈老”……这一句句都是身边熟悉的景和事,一字字却像银针一样扎到了心窝上。既扎到了剧中人的心窝窝,又扎中了观众的心坎坎,让人愿意随着剧作者的银针,去哭去笑,去打去闹。
最妙的是,在这哭中笑中,打中闹中,事情解决了,矛盾不见了,凄风苦雨化作了春日甘霖,西风狂沙变成了杨柳绦绦。笑得尽兴,哭得尽情,乐而不淫,哀而不伤。三个家庭的矛盾解决,用了三种不同的方式:“娘病儿子失情义,儿病娘愿把药煎”,用母子情来感化病中的大丑;用闹剧来教育三媳妇;用喜剧来使二丑因羞愧而改正错误。这样的处理使千篇一律的“养老戏”看起来不觉得乏味,且能从中看出每个人的心理逻辑和变化程度。被感化的由于内心的变化,转变最为彻底;被现实逼迫的悔则悔矣,其内心的真正转变却仍需一个漫长的过程。这样的大团圆结局,才写出了人间百态,品出了人生百味。
表演贵在质朴,夸张的表情变化和形体动作,并不使人觉得卖弄,这得益于对戏曲行当表演程式的吸收化用。二丑和三媳妇的表演,明显带有大量丑角表演程式的烙印,从而达到了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未听人言已知其人的艺术效果。例如“挨哑棍”一场,二丑在儿媳妇面前,将真实的心理活动更加夸张、放大地展示出来,身体的僵化、眼珠的转动、表情的转瞬即逝等均表现得淋漓尽致。三媳妇刻意做出许多“做作”的姿态,如向老舅哭诉委屈时却又一屁股跳到了凳子上,还不忘再扳一下脚盘坐,因为动作较平时更为夸张,反而强化了剧中人扭捏作态的形象,跟所塑造的人物形象越贴合,便越显得真实。相对而言,老奶奶、大丑和老舅的表演则稍显温和,符合各自的人物身份。老奶奶的表演,“度”把握得非常到位:传药方时是十分的悲伤;被贤兰照顾好时是十分的喜悦;骤然听说三个儿子要来接自己,是九分的气愤与一分的不安;听闻大儿子病了,是三分感怀三分心疼三分气恼和一分凄惶……“不是你娘志气短,天下母子心相连”,道尽了老母亲的心碎和良善。这句话像一支箭,射进了我的心坎下,使我一下便理解了母亲,理解了自己。
在田间地头看戏的人,不会去分析此情此景下这样的设置是否合理,也没有高深的音乐和表演理论来武装自己的头脑。他们只是用眼睛去看,用心去感受,轻而易举共情到戏中的他和她,再想到自己身边的人和事。所谓“戏文教化”,应是如此,而绝非在台上高呼“孝敬老人”。那样的口号是苍白的,毫无感染力的。琴剧《家风》,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就那样面对面心连心地沟通起台上台下,串联起古往今来,接续起五湖四海。
“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戏曲发源于民间,也活在民间,它的灵魂、它的血肉与这片土地这群生民息息相关,它因此而存在。由于它的存在,在这片土地上生活的人们有了精神上的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