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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觉的多余与细节的短缺——浅评蒲剧新戏《老鹳窝》

2017-09-22 发表|来源:山西戏剧网|作者:王天河
安志义 /摄

9月11日、12日,由临汾蒲剧院小梅花蒲剧团新创的蒲剧新戏《老鹳窝》在梨园堂上演。剧中讲述了洪洞人陆槐根突然被抓当兵,甚至未来得及看自己刚出生的孩子。自此跟随国军退守台湾,与大陆亲人相隔,想偷渡回家却被抓回。之后,救命恩人林团长临死前将女儿林楠托付,林楠与槐根亦育有一女陆湾湾。槐根思念家乡的同时,在大陆的妻子杨腊月也一年年等待着槐根的回家,就这样安葬了槐根的母亲,拉扯大了槐根的儿子,虽明知同村满仓的爱慕,却始终在等待槐根的归来。后来,陆湾湾因公从香港辗转来到大陆,看到了腊月,并带回山西水土回到台湾,看着女儿带回来的家乡的东西,老兵们的思乡之情被表现的淋漓尽致。随着大陆与台湾的逐渐开放,四十余年未曾归家的陆槐根终于携带者台湾的妻儿回到了山西老家,终于见到门口的老鹳窝和等待了一生的杨腊月。

这部新戏在表演中有其可圈可点之处,尤为可贵的是其主题思想的高度,从一个被迫离家的陆槐根的想念家中母亲妻儿,随着剧情的发展,已经上升为一群老兵对于大陆祖国的思念。将台湾著名诗人余光中及政治家于右任的诗歌很好的融进台词之中,将“想家”的主题不断地深化与扩大,这无疑给整部戏添彩不少;其次,两条线的并行的结构运用很到位,更类似于元代高明的《琵琶记》,陆槐根一条线,杨腊月一条线,各自的生活轨迹虽有不同,但无一例外都盼着重逢;再者,其服装设计也很有韵味,从陆槐根被抓走后,其服装上都有鲜明的浪花印记,包括陆湾湾、老兵等人身上的服装都有浪花的标志,这自然是此部戏的刻意为之,但所表达的也正是一个海峡,隔开了两个世界。在大陆,则所有人的衣服又都是充满乡土气息,这加起来不又和那守望四十年的水土之情有了联系了吗?除了以上几点外,其舞台道具设计的真实,音乐的感染力,演员的唱功等都是值得称赞的。

一部新戏的出现,其优点有之,缺点也不可不见。笔者认为,该剧主要不足便是幻觉的多余和细节的短缺。

该剧是有很强的浪漫主义色彩的。突出表现在陆槐根去世的母亲通过幻觉的三次出现,第一次是杨腊月和其他村中妇女的谈话中,一个妇女说自己梦里见到了陆槐根的母亲在女娲娘娘的庙会上,一头白发,拄着拐杖,身穿长衫。随后陆母出现,唱词中表现的是对神灵的祈求,希望神灵帮助儿子回家。为了营造已经去世的人的幻觉效果,舞台上也伴随着喷出烟雾。第二次出现则是陆湾湾见到杨腊月后,告知杨腊月陆槐根还活着,再次询问陆奶奶的时候,杨腊月对死去婆婆的呼唤。从烟雾中出现的陆母依然装扮如前,唱词中表现的是希望大陆台湾早早为陆槐根打开方便之门,让槐根回家。第三次则是结局陆槐根回到家和腊月重逢后,自己对母亲的呼唤,并在戏中与母亲相见。

陆母的三次出现,这自然是该剧的刻意安排。通过想象,让一个已死之人三次出现,响应了三次呼唤。可是笔者认为,陆母的出现反而起到了适得其反的效果。幻觉的一再出现,陆母出现的一再演唱,其实是在极力渲染气氛,释放情感。但实际上,给人的感觉却是略带一些“死不瞑目”。况且陆母的头两次出现更像是一个画外人的哭诉,其实和剧情并无半点关系。与其让她这样,倒不如好好安排一出陆母临死前对槐根的思念额戏份更让人有感触。至于陆母前两次通过幻觉出现的唱词,大可以在转场的时候,通过后台唱出来就好。其次,通过制造幻觉中的陆母,舞台上就需要喷放烟雾,笔者在看第一场表演的时候,烟雾喷放的很多,久久不散,甚至影响到了接下来陆槐根的表演和台下的观众。第二天的表演,剧务可能吸收了第一天的教训,烟雾又喷放的很小,所谓的幻觉又表现的很不真实。而且陆母的出现紧接着便是一些人从后台搬上下一场的道具,值得注意的是,这些人身上穿的都是十分醒目的写着“想家”的字样,与陆母的唱词做一个衬托,这样安排必然是更想突出其作品的主题。但这些人的出现,和陆母一样,与剧情是没有丝毫关系的,他们只会让观众出戏,不知道导演将欲何为了。所以与其这样,费力费时,倒不如不安排这陆母的出现,加强一下其临死前对儿子的思念岂不更好?

细节刻画无论是对于小说又或者对于戏曲来讲,都是十分重要的一个描写手法。一个小小的细节真实刻画,可能会引起一类观众的真实共鸣。《老鹳窝》在细节处理上其实是有点欠缺的,很多并不符合生活的一些常识,这里笔者列举出几个例子。

首先是七十年代末的山西洪洞这场戏中,开始众位村妇合唱“春风吹,春雨落,春回大地唱春歌。春华秋实结硕果,春满人间万事和,日子越过越红火”。表现的是一派喜气洋洋,蒸蒸日上的场面。可是历史上,虽然70年代末,四人帮被打倒,文革十年结束,但是中国工农业经济整体是倒退了很多。人民公社化下的老百姓的生活更是吃不饱穿不暖的,真正生活的改变其实是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之后了,而这应该是80年代之后的事情了。对于杨腊月一家而言,丈夫被国民党军队抓去,婆婆去世,孤儿寡母的生活应该是极为辛苦的。即便是有满仓的帮助,但在六七十年代,整个中国都很难吃饱的情况下,其家里应该是十分贫困的。但剧中,观众其实是看不出来其艰难的生活的。反而槐根之子陆东成成为了工人,这个在当时也是不可想象的。从农民到工人身份的转变,公社难道不会考虑其父亲的国民党的身份?笔者认为,应该还原历史现实,这样其实更能看到杨腊月孤儿寡母的不易,与陆槐根在台湾再婚生女的富裕生活有个鲜明对比,更会使观众有所感触。

其次,在陆湾湾辗转到达山西洪洞父亲的老家时,村中众妇女送陆湾湾到杨腊月家的情景。七八十年代,村里的人其实穿衣都很普通,一般以衬衫和蓝绿色军装为主,面对陆湾湾这一个穿着鲜艳,打扮时髦的外来少女,一定是围观者众的。虽然该剧是为了刻意制造陆湾湾和杨腊月的二人接触,所以只让众妇女送陆湾湾到门口便礼貌散去。但其实如果再有个妇女几句的讨论,那个嘴上没有把门的妇女顺便加上一句“好啦好啦大家都散了,人家又不是找你们的,看啥看!”的话,然后大家再散去是不是更符合现实?

陆湾湾刚进入杨腊月家门,应该是仔细打量杨腊月家里的艰苦的情况,仔细的看这个让父亲思念了数十年的地方究竟是什么样子。看到老家的贫穷,所以才更加佩服杨腊月的坚贞。可是她并没有这一系列动作的刻画,而是直接和腊月进行了对话。缺少了陆湾湾观察的这个细节,使这个情景也变得不圆满。

之后的一场戏中,陆湾湾回到台湾后,将照片、黄河水、尧陵土带给陆槐根的这一段情节。照片中为什么没有杨腊月、陆母坟和村里的照片?而是别的景点的照片?相信创作该剧时,这样安排就是为了拔高这一场戏的思想高度。这一幕中,通过一群老兵对山西的思念,使思家变成台湾对大陆的思念。这样的思想高度无疑是很好的,但为了这思想的拔高,其细节处理也确实很不到位。陆槐根的唱词中,已经从对家的描述变成对山西的描述了,可是了解各景点的都会知道,永济大铁牛是八十年代末才被发现的,之前有没有都是个传说。远在台湾的八十年代的陆槐根又是怎么知道的?所以刻意的加这些景点作为台词,反而不美了。

在这一幕中,老兵们的思念的深情渲染固然令人动容。可他们的名字着实不敢让人叫好。“运来”倒还好,可是“晋中”“长治”这种刻意为之,又略显笨拙的名字,很容易让人出戏。本来是一出让人感动流泪的情节设定,但听到这些名字,观众席中还是笑出了声。所以笔者认为,不如略做修改,将名字改一下,把关于景点的一些唱词也改一下最好。

还有一处的细节,笔者认为是陆槐根归家的细节刻画不够到位。四十余年未曾归家,归家之后,母亲已去世多年。未曾尽孝的槐根,看到大槐树老鹳窝的那一刻,与其跪下又起来进入家中和腊月相见,不如长跪不起,随后腊月出去见他。这样处理是不是更符合常理呢?

蒲剧新戏《老鹳窝》的演出其实是打动了很多人的,观众的频频掌声和阵阵叫好便是最好的证明。该剧的思想高度和感染力也是有目共睹的,这一点是其成功的地方。但其问题的存在也是不争的事实,需要有一个逐渐完美的过程。衷心希望《老鹳窝》这部新戏能够改善的越来越好,在之后的表演中,取得更大的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