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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植华夏 艺为民生——追记一代名伶董银午先生

2019-06-12 发表|来源:运城晚报|作者:姚俊虎
董银午长子董巨虎《反西凉》剧照(资料图)
董银午先生 (资料图)

著名蒲剧老艺人董银午,又名重山,芮城县风陵渡镇西柏台村人,原黄河蒲剧团业务副团长兼导演,工须生。在半个多世纪的舞台生涯中,他辛勤耕耘,矢志不移,以心血与汗水浇灌梨园之花,将毕生精力献给了蒲剧事业,在广大戏迷中享有较高的威望。

献身梨园志不移

董银午,1901年生于梨园世家,其祖父为清咸丰、同治年间著名须生,其父茂生为蒲剧名丑。他幼年随父入班学戏,恰好与其舅曹福海(后为杨老六手下著名小生)同班,这给了两人切磋技艺、互相提携的良好机遇。旧时的技艺传授,大多是师徒间“口对口、手把手”式的死记硬背,其父常教授二人被称为伶人开蒙启齿之“对对戏”,如《神亭岭》《黄鹤楼》等。这里面虽有“照葫芦画瓢”痕迹,但也让初涉艺坛者受益匪浅。

董银午14岁时,来到风陵渡赵村,向艺人李秉森学小生戏。他先以《铁兽图》《玉虎坠》和《教子》中娃娃生戏为长,后攻《长坂坡》《游龟山》《蝴蝶杯》等剧中的小生正路戏,基本上沿袭了“先易后难,以动带静”的戏路。董银午天资聪颖、悟性好、能吃苦,加之扮相英俊,嗓音甜润厚实,不久便在蒲坛崭露头角。

董银午1916年入杨老六“云生班”,后转西安“晋风社”从艺。其间,他又熟练地掌握了武功要领。他的《翠屏山·提刀》远近闻名,曾有“董银午《翠屏山》真刀来耍,明磁朗快如风厉害怕怕”之美传。他的《出五关》《古城会》《水淹七军》等关公戏更是令人百听不厌、百看不烦,在黄河三角洲地域久演不衰。

以邻为友强功底

董银午加入杨老六“云升班”第二年,赴西安参加了山西会馆和华晋舞台演出,有机会与享誉华北、西北的刘奎官京剧名班同台献艺。在与京师同行接触过程中,他摸索掌握了京剧武打程式,如《八蜡庙》《白水滩》《塔子沟》《铁公鸡》等剧中的角色定位、格式转换,以及生旦之间的动作要领、音频格调等。

在杨老六指导下,董银午结合自身特点,大胆改进了蒲剧武戏的某些陈规,如《翠屏山·提刀》中,在动作连贯、手脚并用的基础上,融入京剧沉稳潇洒、豪迈大气的表演套路,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一代文豪景梅九先生对家乡蒲剧情有独钟,多次夸奖《提刀》这出戏底功扎实,“朝天蹬”顶天立地,“橡皮腿”刚柔并用,带出了我们民族特有的“精气神”。景先生还建议董银午与秦腔名流开展艺术交流,进一步提高演艺水平。

1929年,山陕大旱,民不聊生,董银午的演艺事业也陷入了低谷。无奈之下,他南渡伏牛山区搭永宁(今洛宁)王海潮蒲剧班,后又东去渑池搭义马煤矿平老四蒲剧班。在此期间,董银午领略了落难中的世态炎凉,曾在饭店食人剩余,遭野狗四处追逐,进山沟与野兽为伴……他曾苦笑着将这段经历喻为“路没少跑,钱没多挣,缩了腰围,练了胆识”。不久后,董银午北上搭汾城(今襄汾)小董村福盛班(小蛋班),执着地在艺坛继续打拼。

1935年春,当红艺人杨老六知董银午演戏用功、德才兼备,着顶门徒弟段连杰(筱月来)将其唤回“云生班”。翌年,董银午再次随班赴陕演出。“西安事变”后,面对国难当头、民心沸腾的抗战氛围,董银午坚持要求演抗战戏。曾任陕西督军府副官主任的社会名流李逸僧先生,为他编写了一出表现明末史可法抗敌殉国的蒲剧《梅花岭》。在杨氏主持下,董银午很快将其搬上了舞台。当时,艺人生活极为艰辛,每天除了演戏,还要做苦工维持生计,董银午坚持为市民和士兵义演,废寝忘食,夜以继日,此举在西安深得人心,有人撵着给戏班送水端饭,杨虎城将军闻讯后连连夸赞,还赠送了“艺为民生、根植华夏”的墨宝。

1938年,董银午在杨老六所带领的“晋风社”边演戏,边授徒。后来,他应河南灵宝官员王鸿业之邀,创办了蒲剧“娃娃班”(后称“灵宝班”),学员最多时达二百余人,在当地红极一时。

谦虚谨慎多奉献

1947年,晋南地区大部分解放,董银午应邀返乡参加了永乐县火星剧团。1949年春,他转入芮城蒲剧团(后为黄河蒲剧团),历任业务副团长兼导演,曾被选为省、县人民代表和省文联委员。1954年春,董银午随团赴太原会演,以《状元媒》一剧获导演、表演双奖。1956年冬,他参加了山西省蒲州梆子传统剧目鉴定演出,获专家学者“知识广袤、戏德敦厚”的积极评价。

1958年,董银午光荣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实现了多年来梦寐以求的夙愿。这位孩童时代就迷恋于戏剧的七尺男儿,比谁都明白一个道理:旧时代艺人不入流,被称为“吃开口饭的”,新社会演员层次高,大多是“有文化的人”。亲身的经历,新旧之对比,更加夯实了董银午“作为一名新文艺工作者,决心为党献出一切”的坚定信念。

上世纪60年代初,董银午迈入了花甲之年,但他退而不休,坚决要求随团演出。芮城黄河蒲剧团赴西安演出时,得到晋籍人士和古都观众的热诚欢迎,西安文化局、秦腔剧社为剧团举办了晚会,赠送了花篮。在此期间,董银午专门探望了昔日风雨与共的同行们,秦腔名伶雒秉华之子雒荣先生感慨地说:“董银午是陕西人的朋友,更是山西人的骄傲!”

上世纪60年代末,千百年延续下来的传统剧被禁演,老艺人一时间成了无所事事的“闲人”。“文革”高潮时期,黄河蒲剧团遭解散,董银午莫名其妙地被遣送回家。

纵观董银午的艺术成就,专家们多用“博、大、精”三个字来概括。在戏路上,他属西路把式,所有的生、旦、净、丑,都能滴水不漏地“提包袱”。对于南路戏,他也能“吃倒活”,无论做、唱、念、打,均有自身个性特点。曾效力于黄河蒲剧团的著名艺术家张保说:“董老师是继杨老六之后,向兄弟剧种学习、革新蒲剧艺术的大家之一。他吸收京剧‘红净戏’之精华,改革化妆、服装、道具及做派表演,使人耳目一新。他将京剧著名花脸刘奎官的《白马坡》搬上蒲剧舞台,更是一个大胆的尝试。”另外,董银午还以别具一格的丑角戏《高三上坟》,获得了“无所不通,演啥像啥”的积极评价。他在新编历史、现代剧《卧薪尝胆》《正气图》《白沟河》《杜鹃山》《夺印》《掩护》中,塑造了许多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给广大观众留下了难忘的印象。

董银午为人诚笃,生活俭朴,从不搞特殊。为了宣传年轻演员,他多次要求在戏报上尽量少提“当代蒲剧名家”“舞台活关公”等称谓。有一次,剧团到河南渑池县演出,大家的住地都安排好了,却在导演宿舍里找不到他。细问起来,方知董银午主动将房间让给一对夫妇,他自己搬到城外牧羊人临时栖息的窑洞里。

董银午做戏认真,顾全大局,每逢出台,他总是提早化妆,静坐默思。他说:“干啥就要谋啥,演员出场前想要领,下台来听回声,观众跑路花钱来看戏,要给人家留下不虚此行的印象。”不论扮演大小角色,他从不丢戏误场,敷衍了事。有一回乡下看戏,一位老祖母见小孙子闹着要跑,便哄他说:“快……董银午出来了!”话音刚落,只见一个小喽啰持刀在前台绕了一圈,做了个简单动作便匆匆下场了,后来听说是有人突然患病,董银午临时出来救场。

承前启后凝定力

董银午从艺半个多世纪,其门下徒弟众多,从者如流,其中更有文武双全、出类拔萃者。如常振都(武生)、牛小顺(小旦)、车计娃(须生)、杜宽宽(艺名“人参娃子”)、梁天平(花脸)、段金声(正旦改须生)、王过兵(小生)、杨文增(花脸)、刘庚子(花脸),其子巨虎(武生)、秦虎(武净),义女玉兰(小旦)等。他们刻苦钻研,各有所长,为蒲剧事业作出了积极的贡献。

1970年5月10日,一代名伶董银午怀着对蒲剧事业深深的眷恋,走完了七十载的人生之路。临终前,他对身边的亲人说:“要记住‘以戏养人’的道理,千万别丢了咱董家四代遗产,把蒲剧好好传下去!”

董银午的长子董巨虎牢记父亲遗嘱,决心为蒲剧奉献一切。他勤学苦练,以武功见长。在《翠屏山·提刀》剧中,他飞身腾空如蛟龙出世,左砍右劈似倒海翻江,特别是那接连空翻加三百六十度旋转落地大亮相,至今少有人及。

1986年春,黄河蒲剧团在运城演出期间,笔者曾问董巨虎:“从一位演员的角度讲,你想给观众说些什么?”他回答说:“观众是演员赖以生存的土壤,演好戏、做好人就是对大家最好的报答……其实做演员、演好戏也是不容易的,希望尊重演员的劳动,多给些鼓励和帮助,充分体谅他们的过错与失误。”

董银午次子董勤虎沉稳老练,以喜剧(丑角)赢人。由他主演的《囊哉》诙谐幽默,给人酣畅淋漓、轻松愉快之感;他饰演《玉堂春》里的崇公道,恩威并举、善解人意,当今舞台并不多见。在运城演出间隙,笔者借机转达了观众对老一代艺术家的敬佩与怀念,董勤虎先生很是感动:“父亲的功绩在于把蒲剧事业接过来,传下去。我们这一代人遇上蒲剧复兴的大好时光,更应该牢记老人家的叮嘱,鞠躬尽瘁,刻苦努力,为蒲剧的发展献出自己的光和热。”

如今,董巨虎、勤虎兄弟均已离世,董银午先生几代人不懈奋斗的蒲剧事业进入了新的历史发展时期。不久前,笔者从业内人士处得知,董家有后人在县城办起了“黄河文工团”,积极培养各种专业人才,作为戏剧世家,这无疑是一个难能可贵的举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