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林吐翠花朵朵——观蒲剧《泪洒相思地》
2019-10-16 发表|来源:山西戏剧网|作者:王瑛临汾蒲剧院小梅花蒲剧团带来的蒲剧《泪洒相思地》在第二届山西省艺术节的舞台上靓丽绽放,并获得了“第十六届杏花奖‘新剧目奖’”的荣誉,看戏虽已多日,但心情久久不能平,感慨颇多。
这是一出传统戏,由越华越剧团首演于1942年。70多年来被河南豫剧、河南曲剧、黄梅戏、湖南花鼓戏、川剧高腔等不同剧种广泛移植和改编,80年代曾被蒲剧移植,影响力很大。此次参加艺术节的版本则是再次改编,大家对它充满了新的期待。
故事源于冯梦龙《警世通言》之《王娇鸾百年长恨》,该剧讲述了丹徒县令之女王怜娟被书生张青云抛弃,逐出家门,最终愤懑而死的故事。选择用蒲剧的艺术样式来演绎这个故事是很合适的,首先是题材选择的好,才子佳人一直是中国戏曲擅长表现的内容。它不再是对封建伦理的宣扬,在新时代,一样的题材显然有着不同的解读,它不是简单的从伦理道德层面对负心汉的责问,而是从人性角度上对女性觉醒与自我精神救赎的呼唤,侧重表达了女主人公对爱情,尤其是对自由意识的强烈需求,“活的干干净净,死的清清白白”,女主人公对自我意识的要求不再依附于男权(父亲及爱人),而是通过自己的投湖,实现自我的救赎。看得出此次改编,全剧宣扬对人性自由的尊重,期盼时代对个体的包容,过去的时代已经过去,但过去的时代所留下的影响却还在影响着我们当下,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里,让每一个人去拷问自己的内心,自己是否真的自由?自己是否拥有真的爱情?除此之外,用古老的蒲剧声腔来表现这种大开大合、戏剧性强的故事,也可谓是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这是一出悲情戏,非常适合蒲剧高亢激昂的特征表现戏剧性强的特性。它能够最大限度的发挥唱腔的表现力,深度挖掘人物心理活动与内心世界的起伏,展现戏剧冲突。
在剧本的写作中,我们经常需要设置悬念,然后解决悬念,这也就是戏剧的发展。故事的推进要分清哪些矛盾是主要的?哪些矛盾是最尖锐,最集中的。全剧由“花园会”“楼台别”“洞房变”“相思泪”“西湖难”“厅堂血”“林中恨”构成,层层推进,先提出悬念,再解决悬念。故事紧凑,脉络清晰,环环相扣。随着时代的发展,观念的更新,在改编的过程中编剧对剧情有了一定的调整。例如原剧中王怜娟是被父亲推下湖的,而这次改编则把它改为王自己投河。作为戏剧中的第一个小高潮,父亲与女儿在湖边的对唱将矛盾挑明,在女儿性命与家族颜面的纠结取舍上为戏剧的矛盾点和线索的发展上有了新的展现,这在一定程度上增强了王父的戏剧人物复杂性,矛盾冲突强烈,立体化的塑造了王父的人物形象。其次是人物关系的精炼。我们都知道,多一个戏剧人物就多一个头绪,多一条故事线索。因此编剧紧紧围绕着主要矛盾,非常清楚的将王与张青云的矛盾作为主要点来描写,并没有宣兵夺主,因此蒋素琴,母亲等人物都作为配角很恰当的完成了人物使命,并不是为了展现各自的表演而硬生生的加戏,加唱词。再有就是唱词的准确及凝练,该唱则唱,该说则说,唱的都是人物的心理,都是人物刻画需要唱而唱;没有出现每个角色都有一段大唱的现象,因此并没有一段又一段的大段唱叠落。
在舞台的呈现上,塑造了一个个鲜活的人物形象,纯洁而悲情,孱弱却又坚毅的王怜娟;口是心非,心狠手辣的张青云;古板无情的父亲;冷毒刻薄的继母;顽强不屈,忠心护主的小玲;正义无邪的张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物特点,形象不重复,而且充分展现了戏曲的各个行当,这种戏曲行当的分类,本身就具有对人物性格、品质、身份等人物特性的标识作用,丰富的角色从各个侧面烘托出了主要角色的鲜明特性。
这个戏的舞美是非常简练的,设计显得尤为大气,从样式上看有别于一般的传统戏,它追求一种朴素却又雅致的舞台风格,戏曲的写意性表现的淋漓精致,四个景片可分可合,江南的小桥流水、门楼牌匾、闺中绣楼,都通过的简单的几笔勾勒出来,显得舞台上画面很干净,给了演员很大的表演空间,也给了观众相当的想象空间。舞美的这种写意所传达的想象,并不否认舞台上的生活真实。不代表有实物的就真实,虚拟的就是假的。
舞台上布景的颜色与服装相统一,配色协调,相互融合,让观众认为此时此刻,此情此景这样的舞美就是这样的人物所应该有的。整场演出中,最为打动人的还是女主角的表演,作为一个不到30岁的年轻演员,她却有着不俗的表现,沉稳的台风,细腻的刻画,对人物心理刻画的拿捏,超越了同龄演员绝大多数的演技,他根据对人物的理解,随人物内心的起伏而变化,据剧情而动,少女时的羞涩,怀孕后的不安,被父亲斥责时的痛苦,被丈夫抛弃后的绝望,无一不是表演的恰到好处,分寸拿捏的极为恰当。表演艺术的高境界,就是控制力的体现。崔宁宁的表演当然没有达到完美的控制力,但是不夸张的讲,她能做到收放自如,在不同的人物刻画中无痕迹的转变,表演起来十分的放松,肢体不是为表演而动,让观众相信她所塑造的人物是真实的,可信的,这是很难得的。这种控制力不仅仅体现在她的表演中,在唱腔的控制上,也达到了相当的水准。音准的控制,节奏的掌握,高音时气息的连贯,低音时声音的夯实,吐字清晰,运腔圆润婉转,吟唱时的绵软而不失坚硬,都说明了她通过用科学的发声方法,来塑造自己的声音形象,进而使自己的声腔达到更高的美学追求的层面。这出戏的音乐也是值得称道的,唱腔的传统味道十分浓烈,韵味悠长,却又不失时代的气息。乐队伴奏紧紧包着演员,强弱对比明显,人数不多的乐队编制,简单的配器,很好的包装了演员,帮助演员进入一种放松的演唱状态,更好地刻画人物形象。
有人说拯救一个传统戏的价值要远远大于硬编一个生戏,这一点在《泪洒相思地》中很好地体现了出来。首先是对传统戏曲特殊规律的尊重,较好的保留了戏曲上下场的分场方法,它是舞台表现方法的重要环节,将戏曲用表演来处理舞台空间与时空的特点很好的展现出来。
其次是剧中各种戏曲程式的运用。程式不是符号,它是一种艺术创造的结果,是实实在在的艺术表现材料,当它只有在表现具有戏剧情节内容时,才具有思想的表现力。导演将水袖、甩发、抢背、僵尸等戏曲程式运用于剧中,但全剧没有沦为程式的形式主义,而是将程式合理地化在内容中,从生活出发,而又高于生活的表现。这些程式的运用,无不体现着传统戏曲技艺在渲染艺术表现力,扩展戏曲表现内涵时所呈现出来的顽强生命力,这也是该剧导演对戏曲的高层次回归的体现,是对戏曲美学的一种追求。正如阿甲导演所讲的那样,表现了中国人民高度的想象力,以简单的舞台形式,反映出丰富,深刻的生活内容。
通过这出戏,我们看得出导演是很有想法的,她对生活有着自己独特的理解与感悟;我们也看得出这是一支实力强劲的团体,平均年龄不到30岁,这在全省乃至全国的戏曲表演团体中也很难得,无论是演员还是乐队,都有着不俗的表现;我们更看得出任跟心院长对小梅花团所付出的心血与对他们的嘱托和期望,希望他们再接再厉,为蒲剧艺术的传承,为山西戏剧事业的发展,走出绚烂的康庄大道!(作者系山西省戏剧研究所 助理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