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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准发现 真诚书写 ——上党梆子《沁岭花开》观后

2021-03-15 发表|来源:中国戏剧|作者:靳文泰

2020年是脱贫的决胜之年,在这个关键的时间节点,以书写“脱贫攻坚”这一重要历史使命为题材的艺术作品跑步进入全国观众的视野。舞台艺术领域也随之涌现出了一大批相关题材作品,有的已搬上舞台,有的还在进行剧本的创作打磨。坦白讲,在现阶段已经上演的大部分此类题材作品中,描述脱贫致富的剧目虽多,但是真正试图去挖“穷根”的作品寥寥无几。晋城市上党梆子剧院有限公司推出的现代戏《沁岭花开》(编剧:李莉、张裕;导演:黄鸣现;唱腔设计:李秀荣、姬永红)应该算得上此类题材中非常优秀的个案。

大凡戏曲受命之作,尤其是戏曲现代戏,我们看到的大多是长官意志多、地方元素多,唯独看不到创作者们的思想闪光点,这样的戏注定走不远。《沁岭花开》虽是受命之作,但它诚如2015年习近平总书记在贵州省调研时针对确保贫困人口到2020年如期脱贫所言“贵在精准,重在精准,成败之举在于精准”,让我们看到了主创们是有所为而发,精准讲述对今人有所启迪的故事,精准塑造对今人有警醒的人物,真诚希望国人摆脱贫穷的“穷根”。其实《沁岭花开》的剧情并不复杂,主要讲述了太行山区贫困户李山花在扶贫干部张智龙的带领下,实现从“要我脱贫”到“我要脱贫”的思想蝶变,成长为脱贫致富、乡村振兴、建设美丽新农村的带头人的故事,彰显了太行山区人民群众勠力同心,追求美好生活的良好精神风貌。从结构上讲,此剧故事未能脱俗,还是“扶贫干部+本地干部+落后村民”的模式,但整场观摩下来,我们会惊喜地发现,即便在俗套之内,创作者依然能以真诚的态度和精准的发现,凭借强烈的现实主义追求、生动的人物创造及精彩的表演弥补了结构上公式化的遗憾。

先来谈谈它的现实主义追求。《沁》剧以“文化扶贫”“精神扶贫”为出发点,从深层次、从根源处认识我国扶贫工作的复杂性和难度,试图做到对“精准扶贫”的内涵进行“精准解读”。近些年,我们的党和政府逐渐意识到比起“经济扶贫”,“文化扶贫”和“精神扶贫”才是从根本上解决贫困的途径。文化和精神涉及的是一个人的知识层面和意识层面,如果一个人不能从这两个层面做到根本性改变,物质上的脱贫也只是一时脱贫,文化上和精神上的贫乏终究会让一个人、一个村、一个地区最终又回到物质的贫穷。比如,剧中张智龙希望李山花传授炒茶工艺,为村里的连翘厂出力,李山花被他一番“掏心掏肺坦诚话”所感动,心如枯井的她又燃起了好好活一回的冲动。她在追问张智龙的3件事中,让人记忆犹新的便是追问张智龙如果制茶成功,沁岭村富了,人心能变好吗?再比如,最后一场,扶贫一年后,正当张智龙的山村产业发展与旅游景点合为一体的美好蓝图逐渐展开的时候,他看到村民分了红、脱了贫,却因种种风俗劣习而返贫,他痛心疾首,最后只得选择不辞而别。在村民们的殷切挽留和李山花的追问下,张智龙道出了坚辞的理由:有了墙,人会靠着;没了墙,人才能站住了、站直了、站挺了。贫困帽只有自己想摘、自己能摘、自己敢摘,才能彻底摘除。可谓字字发烫,掷地有声。其实,这不仅仅是张智龙、沁岭村村民遇到的难题,从根本上看,在当下一部分人的价值观和人生观扭曲严重的情况下,这也是我们党和人民需要共同面对的难题——提升国民性。《沁》剧的编导立足当代,承继五四精神和新时期对“国民性”的艺术审视,将国民性纳入人性的范围之内来思考人性的弱点,真诚呼唤国民的自省,这无异于对已经走上致富道路的国民如何从精神上完成涅槃敲响了警钟。应该说,《沁》剧深刻的现实主义追求即体现在立意的高远,这既是时代发展的需要,也是对新时代扶贫政策发展变化的呼应。

好的作品离不开好的人物塑造。《沁》剧着力塑造的是落后村民李山花和第一书记张智龙。张智龙这个人物有冲劲,有想法,有担当,有前瞻性。他希望在这千年变革的好时光中干出一番成绩,处处把百姓的事放心头,为沁岭村的发展呕心沥血。当村民质疑他的作为是为了升官发财,有了政绩肯定远走高飞的时候,他向村民吐露了自己长久的心结。他也是贫困村走出来的大学生,毕业后因为留恋城市的美好,不愿再回家乡。直到3年前父亲临终拉着他的手说:“儿子,为了让你上大学,咱欠家乡人的恩情哪!你要是能回来给咱家乡出把力,爹死也安心了……”可那时候他缺少自信,没敢答应。老父亲临终前的愿望一直像一座大山压在张智龙的良心上。正是在沁岭村的村民们的包容、支持、鞭策下,张智龙找到了自信。他毅然辞去了沁岭村第一书记的职务,踏上了回家乡圆老父亲遗愿的征程。而李山花身上折射的是当前贫困地区“等靠要”群体的一个缩影。可就是这么一个落后人物,却让我们看到了可爱之处,李山花向我们展示了一个落后村民由被动贫穷变为主动寻求幸福的心路历程。我甚至感到,山花比张智龙更突出、更真实、更生动、更让人难以忘怀。她本是一位美好幸福的女人,生活的苦难让她心如死灰,但在张智龙的帮助下,在众乡亲的包容中,她走出了迷茫,逐渐成长为一个有文化、有思想、有智慧、有见解、敢做主的致富带头人,这才是戏剧的核心。

《沁》剧让我们看到了一个高尚的人的自觉、自省、自责、自我完善,赞扬的是人的自爱、自尊,弘扬的是人的尊严。这是一种比法律约束更高的做人标准。围绕李山花的成长,主创们还设计了她与许大壮、张智龙3人的三角关系。山花敬慕张智龙的为人,敬仰他从事的脱贫事业。许大壮是沁岭村的村会计,他一直以自己的方式呵护着山花,希望有朝一日山花能接受自己,没承想第一书记张智龙的到来,让自己的期盼可能竹篮打水一场空。但张智龙没有回应山花的感情,他有重重的心结,他知道要叶落归根,完成老父亲的遗愿,所以三人的关系本身并不存在“第三者”“挖墙脚”的问题,是光明磊落的。此外,李山花与赵响的母子关系,也是一条重要线索,二人既相依为命,又有着不可调和的尖锐矛盾。不能说话的赵响讨厌妈妈为了争贫困户与乡亲们发生冲突,他不理解母亲的难处。在张智龙的耐心劝导下,赵响解开了心结,不仅找回了与母亲相濡以沫的家庭温暖,还从张智龙身上找到了从没有感受过的父亲般的关爱。在张智龙的安排下,赵响不能说话的病得到了医治,在结尾处,赵响一声“书记爸爸”既喊出了一个单亲孩子渴望爱的滋养,也喊出了所有人民对党的信任和支持。

李山花的饰演者陈素琴的精彩表演为这个戏增色不少,饰演这个角色对陈素琴来说也是一种挑战。长久以来,陈素琴演的大多是《陈圆圆》一类的古装戏,即便是现代戏《太行娘亲》《西沟女儿》等,饰演的也都是硬当当的正面人物。目前从人物的完成度来看,陈素琴塑造的李山花是可信的。我们能感受到她对这个人物确实下了力气,情感很投入,分寸的把握也恰当,举手投足都有准地方。尤其是唱腔的表现让人印象深刻,如开场,村路开通的大喜日子,村民们都在翘首期待新书记的到来,不承想,寡妇李山花却一身孝服不请自到。这时的李山花泼辣彪悍,犹如下山的母老虎,她的唱是强硬的,容不得旁人有不同意见。但在高亢的唱腔后面,我们却听到了一个女人为了生存不得不强打十二分的力气与众人做最后的搏斗的无力与脆弱。但在她和张智龙的接触中,我们透过她的唱腔听出了山花由抗拒变得主动,由冰冷变得温热,由强硬变得柔软,唱得很华彩,既有花音也有装饰音,尤其是“手捧着,规划图,热泪难掩”“深深一躬心激荡”两段唱腔,甩腔长音后出现了滑音和颤音的交错,而后再翻高唱长音,再出现滑音和颤音的交错,如此盘旋穿插,周匝数遍,如层岩叠嶂,荡气回肠。

《沁岭花开》让我们在优美的晋南农村风光中领略了一个普通村庄发生的平常的、却带着鲜明时代印记的故事。在讲述的同时,它将上党梆子的传统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故事贴近百姓生活,音乐高亢激越,努力为广大农村观众所接受、理解和喜爱。我以为这些决策和实践都是成功的。

《沁》剧也有不足之处,目前有3个问题需要研究和改进:一是,张智龙这个人物的饱满度有所欠缺,他身上的不确定性还是不少。比如,他对山花是一种爱慕之意,还是第一书记的责任感?二是从表演上看,山花的心理轨迹转变略显平淡,笔力还可以更细致、更深刻些,年龄感也需把握得再恰切些。三是可以丰富赵响这条线,这是个关键线索,他喊出“书记爸爸”在全剧来说是一个关键性的情节,应该从情节情感上写扎实。

(作者系《中国戏剧》杂志副主编,副编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