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家村里唱大戏
2018-08-15 发表|来源:山西戏剧网|作者:曹俊丽
娘家村里年年七月都请剧团来唱戏。
婚后每到六月二十几,不管我有没有时间回家,父亲都要打电话提醒我村里唱戏了。在故乡,乡亲们似乎一年到头都不得闲,每年收完夏到开始收秋这段日子,正值盛夏酷暑,天热难奈,农活才相对少了一些。没有城里专门组织的消夏晚会,在农村每年夏天都有唱戏的风俗,无论是乡里还是村里都会唱上三、五天的戏,除了为闲下来的父老乡亲及放暑假的孩子们的夏日生活增添几分乐趣,唱戏还是因为村里的庙里供奉着当地人信奉的神灵,农人们借此给神灵献礼希望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孩提时的我们总是对唱戏充满了期待,并不是对唱什么戏感兴趣,而是因为每逢唱戏我们才能得到父亲给的十几元零花钱随意地去购买自己喜欢吃的零食。说是看戏也就是能够辨清古代戏和现代戏而已,至于长辈们常说的蒲剧、豫剧、眉户剧我们孩子是不懂的,什么《狸猫换太子》、《铡美案》、《秦香莲》于童年的我们来说实在是太遥远,只是后来在读书时才有接触,略懂其大意。我和小伙伴们在东岭的泰山庙看过戏,在乡里的舞台大院里看过,去西岭的老君庙看过,但印象最深的莫过于在我们村看戏了。
我们村叫董峰,分前村和后村两部分,庙建在后村,供奉着三圣母。记忆中在我们十岁以前村里只是有破败的庙宇,唱戏人工搭台。后村里的孩子就在破旧的庙里读小学,说来也怪,后村里的孩子总是成绩优异,人才辈出,乡亲们都说那是三圣母神保佑的。后来,随着经济条件的好转,村里组织重建了庙堂,修了舞台。
修建一新的庙堂雕梁画栋,红色的柱子上龙飞凤舞,庙门两边写着我们认不得的楹联。庙院也扩大了不小,最让我们感到新鲜的是由专业工匠雕刻的三圣母像,栩栩如生地正坐于庙堂中央。庙堂建好那一年,村里按照祖上惯例于农历的七月初一开始为期三天的唱戏逢庙会。从此,年年不破例。说是唱戏,其实只是助兴,主要还是物资交流庙会,大多是农副产品,也有不少的临时日用品商铺、瓜果摊和卖饭、卖儿童玩具的摊点,总之,应有尽有。
开戏的头一天是最热闹的,请俗称的娘娘,即三圣母上会之仪式。届时,我们前村的锣鼓队会以强大的阵容迎接娘娘。上午九时许不大不小的庙院旌旗猎猎,鞭炮声声,锣鼓铿锵,等把娘娘请回正襟危坐于庙堂之位时,新鲜瓜果供于桌上,大人们(一般只是男人)就开始轮番恭拜了。
来自附近村里的善男信女,也来上香磕头献供品,等这一仪式结束,也就快正午了,只听台上一声锣响,人声鼎沸的庙院里瞬时静下来,孩子们也乖乖地躲在阴凉处吃着冰激凌。看戏,对于小时候我们只是凑个热闹,没有兴趣,于是买些零食在某个大树下吃喝嬉闹一阵,待戏结束时便随大人回家。至于唱的什么戏,水平如何,那是大人们回家路上的话题,我们惦记的是晚上看夜戏时怎么开口向老爸要钱来充实一下已经如洗的空囊。
吃饱喝足的我们回家就只剩睡大觉了,一觉醒来已是黄昏。在母亲的唠叨里吃上一根新鲜的玉米棒子喝上几口米汤,支吾着问老爸要点赶夜场的钱便和小伙伴们“疯”去了。
夜场戏一般于晚上八点开始,乡亲们在八点以前会准时达到戏院,有序地坐下来静等夜戏开场。看夜戏是别有一番情趣的,也只有此时作为孩子的我们才会坐下来看上会。我对戏曲不感兴趣,喜欢在热闹却又相对安静的气氛中看天空中点点繁星,想点自己的小心事。小时候对娘娘充满了好奇和敬畏,每次都习惯性地坐在供奉娘娘的庙门前。
夜晚从外面能瞧见又长又粗的红色蜡烛把整个屋子照得通亮,娘娘的面容在红光中更显慈祥,她怀里抱的大概就是电视剧《劈山救母》里的沉香吧?奶奶在世的时候常给我们讲后庙可求子,娘娘会按照善男信女的愿望送给他们想要的男孩或女孩。许愿之人离开时在娘娘脚下端走一盏灯,不管路程多远回家路上不得弄灭灯盏,不得和路人搭言,也不得回头看,把灯弄回家之后还得连续点几天,还要忌门三天,就是不准外人进家。否则,求子不灵了。看着庙堂里的烛灯一闪一闪的想起奶奶说过的话,觉得娘娘好像就是主宰万物的上帝。如今回想起来,感到博大精深的中国文化如同孩时眼中的娘娘,充满了极其神秘的色彩。然而,太多的不解之谜有待我们去探究。
十点多夜戏就散场了,和乡亲们照着手电筒回家,大人们讨论着剧情和戏子们唱戏的水平,孩子们却有些倦意连打哈欠了。这就是故乡唱戏季孩子们一天的生活,如今童年已远,村里的年轻人大多外出打工,但到了七月初一都是要赶回故乡看戏的,在故乡唱戏不仅仅是为乡亲们的生活平添几分乐趣,更多的是农家人的一种信仰,除了拜娘娘,更多的是与常年不能见面的亲朋好友能够相聚数日,人生每次相逢都是一首动人的歌。
又是故乡唱戏季,走,回村看戏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