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年戏
2024-02-28 发表|来源:山西戏剧网|作者:王太生戏台,乡人的精神仰望。一群人,端坐台下,聚精会神地看戏,目光和注意力被戏的情节与情感演绎所吸引。
那年,为采访剧团下乡演出,我给剧团团长打电话,对方说,在村上演戏呢。
便开车去寻。团长说,远着呢,你先到某镇,沿公路向东,看到路边有个大鸟窠,往左,走10分钟,绕过村头一家小杂货店,再往前,一直走到路的尽头,左拐,穿过一座村庄,出了庄子,有一座水泥大桥,下桥,就会看到一座庙,我们在庙里唱戏。
好不容易找到那地儿,从车内探出头一看,嗬,好不热闹:庙会上,舞龙灯的,卖烤红薯、水萝卜、甘蔗的,卖蜡梅、锄头、大锹、钉耙的;空地上,不知谁用彩条塑料布搭一座大棚,掀开棚帘:百十来号人,大姑娘小媳妇、老少爷们,坐了有十多桌,一个个兴高采烈、面色红润、酒热耳酣。
有人吃罢饭,就倒背着手,打着饱嗝,踱到隔壁去看戏。
演出场地在塑料大棚里侧,早已坐满等候观看的人,戴帽子的、裹方巾的,大眼、小眼、清澈的眼、浑浊的眼。团长正和一帮演员,在戏台子旁边的一间小房子里化妆:扑粉、涂油彩、粘胡须、理云鬓、贴花黄。过道上,一个叼着卷烟的男人咳嗽着经过。
团长今年51岁,他演小生,是主角。我问团长,为什么有的人化浓妆,有的人化淡妆,有的甚至就不化妆?团长笑笑:“年纪轻的要化彩妆,年纪大的化浅妆,有时干脆就利用皮肤本来的颜色,化一个简妆,越老越接近自然本色。”
不一会儿,演出开始。鼓乐齐奏,我看到那敲锣的汉子嘴里还啃着一截甘蔗。
当天演的是传统戏《赵五娘》,才子佳人的故事,乡村里的人津津乐道。
台下立刻安静下来,个个坐直了身板,前倾着头,巴巴地看着戏台,生怕错过了精彩处。小孩子听不懂戏文,喜欢热闹,兴奋地在人堆中窜来窜去,感觉无聊时,就跑到台后扒开幕布缝隙朝里看,看花花绿绿的戏服、叫不上名字的道具。一个男演员涂了油彩的大花脸,两个眼珠子骨碌碌地转,“咿呀”了一声,吓得那几个乡下孩子一溜烟往回奔。
乡野的风微微吹动帷幕,戏文里的唱词“咿咿呀呀”灌进我的耳朵,似懂非懂。团长站在幕布后面对我说,戏文发音主要依附方言,用普通话去唱,就失去了它的声腔雅韵。
就这样,我搬来一只小马扎,坐在人堆里静静地听,恍若听到流水婉转流淌的声音。一条春天的河流,一川活泼泼的水,沿着绿茵茵的河岸,在一个地方拐弯,那些争先恐后的流水抑扬顿挫。
有人说,戏曲是地域声韵的不灭灵魂,如同栀子花、老水车、古窑洞、小木桥一样,装点着乡村清贫恬淡的日子。
而年戏,就像农人吃过了牛排、汉堡,还是钟情于家里那口大铁锅烧出来的青菜饭、红薯粥的味道。
歌唱与抒情,不能填满我们的胃,看过戏,农人们便开始侍田莳秧,一刻也闲不下来,他们才是乡野的真正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