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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故事乘着舞风升华 ——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之美的造就

2021-07-01 发表|来源:文艺报|作者:茅慧
《红色娘子军》 时任 摄

在中国当代舞蹈史中,可以说没有哪部作品能够像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那样深入人心,广为传播。她不仅演遍了神州大地,且于诞生之初便走出国门,至今已成功登上世界各地最辉煌的艺术殿堂,其独特的中国芭蕾风格和气派赢得了世界人民的赞赏。自1964年诞生至今半个多世纪中,演出场次达4000多场,创造了中国当代芭蕾舞剧演出史上的奇迹。至今,当“练兵舞”中娘子军的飒爽英姿、赤卫队员的凌厉潇洒的“五寸刀舞”充满舞台的每寸空间;当“万泉河水清又清,我编斗笠送红军”的悠扬旋律传颂;当琼花手捧红旗潸然泪下;当党代表洪常青在低沉的国际歌声中英勇就义;当“向前进、向前进,战士的责任重,妇女的冤仇深”的铿锵乐声响起……一个个动人的艺术瞬间,不断地撞击着观众的心扉,一代又一代观众的心灵得到极大震撼,眼中热泪涌动,心潮波澜不平。

这部已经56岁的舞剧为何能经受住半个多世纪时光的磨砺,至今仍然风姿绰约、熠熠生辉?她常青的艺术生命昭示着怎样的艺术真谛?她的艺术感召力从何而来?

通过对其创作始末的历史回顾和舞剧文本的细读,不难发现这部舞剧之所以能成为当之无愧的中国芭蕾舞剧的旗帜、民族芭蕾舞剧的典范,成为久演不衰的红色文艺经典,有以下几个方面值得总结和讨论。

国家文艺顶层设计者对舞蹈艺术发展方向的明确引领、理论评论界的持续关注讨论,使得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应运而生。1963年8月16日,周恩来总理在人民大会堂河北厅召集音乐舞蹈座谈会并发表讲话,讲了关于文艺工作的方针,关于阶级性、战斗性、民族化、现代化,关于艺术标准、创作表现形式等问题。提出音乐舞蹈必须进一步民族化、大众化,以树立以民族音乐舞蹈为主体的艺术创作方针。《光明日报》于1964年3月6日发表题为“创造和发展社会主义的民族的新舞蹈”的编者按,旗帜鲜明地倡导新的社会主义的“民族化”的舞蹈创作。自此,“三化”——革命化、民族化、群众化成为那一时期鲜明的艺术创作总纲,舞蹈界随之出现了积极深入各行各业基层生产一线体验生活,并努力以舞蹈表现现实斗争生活的创作热潮。

这一明确的文艺创作原则直接成为当时中央芭蕾舞团创作新剧目从选材到编舞、从风格定位到情感呈现的每个环节、每处细节的坐标。正是在这样的文艺政策和理论评论氛围的影响下,《红色娘子军》应运而生。

志同道合的创作集体,纯正的苏联戏剧芭蕾和中国传统舞蹈的修养。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改编自由梁信编剧的同名电影,其主创人员几乎全部是上世纪50年代留学苏联的艺术工作者或者为那个时期来华苏联艺术专家亲自指导培养的优秀编导人才。在艺术创作观念上,他们同受苏联蓬勃的现实主义艺术创作观念的深刻影响,有着共同的、鲜明的舞剧艺术观。他们认为,舞剧是戏剧的一种表现方式,音乐是舞剧的灵魂,每部舞剧一定要解决和完成好其主题立意及美学旨归的“最高任务”。一切舞剧手段都要以塑造鲜明的艺术形象服务。十月革命后的苏联芭蕾,在其传统雄厚的俄罗斯“古典芭蕾”基础上,在革命的洪流中又积极探索能够表现更广阔的生活、更多样更真实性格人物的“戏剧芭蕾”的创作规律,积累了众多代表剧目和编创经验。苏联的“戏剧芭蕾”对传统“古典芭蕾”的一个重要突破就是将民族舞、民间舞、土风舞等风格性的舞蹈语言运用到剧情和剧中人物的叙事和刻画之中,以满足突破“古典芭蕾”的传统取材范围,塑造出各种各样新的芭蕾舞剧形象的时代艺术需要。恰好《红色娘子军》的编导集体中每个人不仅有着苏联戏剧芭蕾创作的受教经历,同时又都有着多年的中国古典舞、民族民间舞和戏曲舞蹈的学习及表演经验。所以,当在《红色娘子军》中以具体舞蹈语汇展示人物性格、遭遇、情感时,便需要在古典芭蕾风格性语言的基础上,有创造性的开发和综合性的运用,需要围绕人物和剧情发展创新融合出全新的、适合剧中人物个性、气质和内心情感的舞姿、造型、舞步、舞段。比如,在《红色娘子军》第一场,琼花与老四双人舞中的“倒踢紫金冠”“乌龙绞柱”“扫堂腿”“串翻身”等中国古典舞动作和京剧“对打”的表现方式,让琼花在一连串激烈的中国传统舞蹈动作中,表现出强烈的反抗精神和不屈性格。

正是这些曾经被称为“土芭蕾”的舞蹈样式,与其所表现的英雄人物吴琼花、洪常青等融为一体,在时代的大浪淘沙中沉淀为能够代表中华民族精神的芭蕾舞形象。

深入生活、走进现场,同理与共情中激发创作灵感。《红色娘子军》的主要创作人员在回忆文章中,都不约而同地强调“深入生活”“体验生活”对于艺术创作的不可或缺、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1964年1月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创作任务启动之后,很快主创团队接到上级指示,前往海南岛体验生活。虽然在1961年,由谢晋导演、祝希娟主演的同名电影《红色娘子军》已先声夺人,红遍全国,但是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却从舞台艺术的独特规律入手,选取为舞台艺术审美所青睐的色彩、旋律、场景、动作等加以集中强化的表现,而这其中的许多点睛之笔、华彩篇章都是从体验生活的过程中获取。比如第二场娘子军成立日在红色根据地广场上的“练兵舞”,这是一段展示娘子军整体形象的精彩舞段,编导李承祥以芭蕾舞足尖技术的方式结合上身手持刀枪的挥舞,加以整齐而美观的队形调度穿插,以真实的军事训练、基本队形步伐为基础,又平添了许多新颖的舞台构图,可以说那种飒爽英姿是世界芭蕾舞台从未有过的美感样式。

红色故事在红色舞蹈经典中升华。中华民族进入到20世纪后,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中国舞剧以自强果敢的奋斗创新精神和开阔胸怀,自觉融入世界优秀文化的洪流中,与“芭蕾”——这一世界性的人类艺术大树相连接,并由此散发出富有中国特色的崭新枝叶,不断探索用世界优秀的艺术形式讲述中国自己的故事,以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在舞台上树立起前所未有的英雄的人民和人民的英雄的舞蹈艺术形象。

如今,在几代中国人心中,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中吴琼花以及娘子军的形象日益变得隽永,她不仅拥有以足尖舞为风格底色的芭蕾艺术,还满带着从中国革命斗争生活中提炼的动作造型,这些独特、强烈、传神又优雅的舞蹈语言共同赋予娘子军琼花——这个中国劳苦妇女命运变迁的形象美,这种美是任何其他艺术形式所无法取代的:她在足尖上被捆绑鞭打,在足尖上奔逃反抗,在足尖上抚摸红旗而泣,在足尖上练兵成长;无论是褴褛的红衫、遍体鳞伤,还是短发军服、冲锋陷阵,这个在苦难深重的旧中国最底层的女性,为千千万万个中国劳动妇女所共情;她拼死砸碎锁链、要翻身求解放的抗争,彰显着不同凡响的人性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