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剧是一个多样化的艺术形态，它融合了台词、演唱、舞蹈等各种各样不同形态的艺术呈现方式，但这些不同的艺术形式就如同千万条清澈美丽的溪流，最终都将汇入“剧”这片汪洋大海中，与之融为一体。音乐剧中的唱段与“剧”之间的关系是彼此依靠又相互成就。没有了戏剧支撑的音乐剧唱段无法独立存在，没有像歌唱、舞蹈这样多样化的艺术形式加持的音乐剧也少了几分包罗万象、百花齐放的生机。音乐剧魅力就在于它像一块永远不会饱和的海绵，无论是经典的或是新潮的艺术形式在音乐剧的这块海绵里都有一席之地，最后所有的艺术形式与剧融为一体，群情欢洽。因此想要演唱好音乐剧的唱段，就更是离不开戏剧本身了，换句话说，音乐剧的唱段就是戏剧的一部分。

首先，音乐剧唱段中的“戏剧思维”是指在演唱中演员需要保持与对白一样的戏剧表达。尽管剧情从说话变为演唱又回到说话，但是人物的性格特点、情绪、状态，以及戏剧的发展是不能间断的。只有在音乐剧唱段中也继续保有戏剧思维，才能使音乐剧的唱段有人物感、有剧情的发展起伏，否则音乐剧的戏剧和歌曲会是分层的、断开和不相关的，对于观众来说也会感到不满足。

其次，音乐剧中的歌曲并不是静态的，它是一种角色动态情感变化的过程，我们也可以把这种不断变化的经历称为“歌曲之旅”。如同真正的旅程一样，歌曲的旅程也并非都是顺利的，人物也许会迷路、分心、绕道、放弃等。音乐剧歌曲中比较常见的有四种旅程：1.the winning journey（胜利之旅），2.the losing journey（失败之旅），3.serendipity （意外之旅）， 4.the spiral journey（螺旋之旅）。胜利之旅就是角色开始去实现目标，并在歌曲结束时达到了自己的目的，成功实现了目标；失败之旅则是一开始角色想要去某个地方，或是达成某个目标，但最终并未成功，尽管歌曲旅程以失败告终但是人物想要尝试的想法是坚定的；意外之旅就是角色想要实现某种目标或者去某个地方，最终并未实现或者到达，但在过程中有意外发现，到了原本路径之外的地方，使得人物有了之前并没有意识到的新的发现和收获；螺旋之旅，则是角色开始尝试解决问题，在歌曲的旅程中进行了全方位的探索和尝试，最终意识到自己没有办法真正解决问题，尽管歌曲的旅程结束后事情又回到了原点，但它仍然是一段有意义的戏剧旅程，因为通过这个过程，角色有了更深刻的自我认知或者对希望解决的事情有了重要的见解，就像螺旋形一样，可以到达更高层次。每首歌曲的旅程都分为“开始—中间—结束”三个阶段。旅程中会出现障碍、挫折，有些可能是人物早就预见到的，有些则是完全出乎预料的，这取决于演员根据音乐和歌词线索以及自己对歌曲的理解。作为音乐剧演员，拿到每一首歌曲都需要规划这首歌曲的发展路线图，以此作为设计该唱段的戏剧依据。

下面以经典音乐剧《悲惨世界》中的《我曾有梦》段落为例，用戏剧思维来分析这首音乐剧作品。在制作一首歌的旅程之前，我们首先要搞清楚作品的四个问题：谁在唱？在哪唱（地点及情景）？对谁唱？唱什么？1.谁在唱：《我曾有梦》由剧中人物芳汀演唱，她有美丽动人的外表，年轻时错信他人被抛弃并生下女儿，为给女儿赚取生活费到工厂打工，她的美貌引起了许多恶妇的嫉妒，她因有私生女的事被揭发而被解雇，从此沦为娼妓，变为社会的奴隶；2.在哪唱（地点及情景）：该歌曲是芳汀第一次做娼妓后坐在床上演唱的；3.对谁唱：这首歌是芳汀内心的自述；4.唱什么：面对残酷无情的现实，芳汀想通过回忆美好的过去来安慰自己，给自己一些继续生活下去的勇气。

分析得出以上信息，我们首先可以对演唱这首歌曲的基本唱腔和情绪做一个设定。首先演唱者是年轻的女性，所以主音色可以是位置偏高一点的、清澈的声音；其次，这首歌是演唱者内心的自述，所以演唱时经常会出现喃喃自语、幻想、自嘲、悔恨等感觉；再次，这首歌的内容是曾经的美好与残酷的现实的强烈对比，演唱时需要注意两种情绪和音色的对比。回忆美好时音色上明亮柔和，咬字位置靠前，多使用鼻咽腔共鸣且伴有气声，描述残酷现实时，声音低沉且悲伤，胸腔共鸣充足且伴有呜咽的唱腔。

在清晰定位该唱段人物的基本唱腔和情绪后，我们就可以带着这个“人物”开启歌曲的戏剧旅程了。该作品的目标是：芳汀想通过回忆美好的过去，带给她继续生活下去的希望。整个旅程中芳汀共经历了四个过程：1.沉浸在对曾经美好过去的回忆中（说唱唱法，喃喃自语的、幸福的、娓娓道来的）——从回忆中惊醒，深陷眼前残酷的现实的恐惧和痛苦中（胸腔共鸣充足的真声唱法，低沉的、痛苦的）——不愿意面对和接受残酷的现实，在回忆和现实中不断地挣扎（实唱唱法，呐喊的、挣扎的）——芳汀最终意识到即使回忆再美好，她也必须要在残酷的现实中继续生活（以胸声为主的混声唱法，宣告般的、意味深长的）。很显然，这是一个失败的旅程，芳汀并没有完成最初设定的目标：靠回忆过去给自己继续生活下去的勇气。但这个失败的旅程却让芳汀明白了，自己之前所盼望的一切只是一个虚幻的泡沫，她必须接受和面对已经发生的和下来还会继续的残酷现实，但是那个曾经的美梦将永远铭记在她心底。经过以上的分析，人物在歌曲中的戏剧旅程非常清晰可见了，演唱者只需按照每一部分的旅程对应出合适的唱腔和情绪，就可以准确地演绎该作品了。

作为一名合格的音乐剧演员，带有戏剧思维的思考、分析与演唱至关重要。音乐剧里的声音之所以没有定式，色彩各异、变化多样，究其根本，都是源于音乐剧演唱的戏剧性。演员们要学会用不同的声音技术和情绪来塑造人物，使得角色更加具体、鲜活，实现真正的“演”唱，这是需要智慧的。每个人对这个角色的理解和设定的目标和歌曲旅程并不可能完全相同，应当鼓励大家去创造自己的目标，甚至是去寻求不同的可能性，并在排练中不断试验，最终选择一套最合适自己的方案。

（作者系北京舞蹈学院音乐剧系讲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