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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程婴救孤》的价值——从两封通信说起

2017-09-20 发表|来源:中国艺术报|作者:康式昭
豫剧《程婴救孤》剧照 挚友/摄

9月7日晚,北京长安大戏院。人潮涌动,群情激奋。豫剧《程婴救孤》 ,作为2017中国豫剧优秀剧目北京展演月暨第四届中国豫剧节的压轴戏,又一次隆重登台了。掌声不断,叫好迭起;剧终幕落,大批观众涌向台口,久久不肯离去。看着眼前的盛景,联想起两年前和李树建你来我往的两次相关通信,不由得感慨系之。试登录如下:

2015年9月4日12时30分,收到树建来自巴基斯坦的短信。说“短” ,倒是不太短,手机荧屏上好几个页面呢。

为尊重作者,未做任何修改。

“尊敬的康老师:我怀着激动的心情向您汇报,我们《程》剧在您的指导下(愧不敢当!康注) ,受文化部委派,河南省文化厅组派,河南省豫剧二团组成文化代表团,在泰国、巴基斯坦演出大型豫剧《程婴救孤》 。所到之处,受到两国观众的热烈欢迎。宣传了中原文化,树立了中国形象,圆满完成了国家交付的中泰、中巴文化交流的任务。

《程婴救孤》在泰国曼谷最高端、最现代化的王权剧场演出时,剧场破天荒地为中国豫剧加座101个。中国驻泰国大使馆及泰国观众700余人观看演出。掌声不断,观众泪如泉涌。在巴基斯坦,由于当地安全形势,我们团员每天都在荷枪实弹警察的护卫下出行,冒着风险给当地观众和华人代表演出。演出后观众群情激昂,说剧情感人,中国精神可嘉。至此, 《程婴救孤》在信奉基督教、天主教的欧洲、美洲,信奉佛教的泰国,信奉伊斯兰教的巴基斯坦,演出都取得了认可,证明了《程婴救孤》具有世界共通的意义。

此次演出意义非比寻常,我们豫剧二团要以滚石上山的精神,加工提高《程婴救孤》 ,并启动‘重返百老汇,挺进好莱坞’的计划,用五年甚至更久的时间,使豫剧成为与斯坦尼斯拉夫体系、布莱希特体系、梅兰芳体系并列的第四大体系,把《程婴救孤》打造成中国的‘哈姆雷特’ ,成为一部真正意义上的世界名著。 ”

我在2015年9月8日上午8时43分,给了树建复信。登录如下:

树建老友:读了你发自巴基斯坦的热情来信,甚为感动。衷心祝贺你们在泰国和巴基斯坦演出成功!代我问候剧团的朋友们。

我一向认为, 《程》剧所宣扬的人道主义的关怀,对人间正义的坚守,对高尚道德的崇敬,对为此而甘于牺牲的伟大精神的颂扬,具有人类共同的认知,具有普遍的价值。它可以冲破民族、国家、宗教、文化的限制,可以冲破时间、地域的限制,受到人们真诚的欢迎。当然,这也和艺术上的完美、表演上的精湛分不开。你们的成就充分说明了这一切。可以毫不夸张地说, 《程》剧已成为人类共同的财富。

我在你们起步阶段,给了些力所能及的支持,批驳了当时引自西方后现代主义又被某些国人扭曲了的“解构主义”的歪论。些许贡献,微不足道。

衷祝成功,期盼不骄不躁,继续努力,再上台阶,成为名副其实的,中国剧坛的高峰。

——式昭康师傅

李树建,河南省豫剧院院长,豫苑领军人物, 《程婴救孤》中主角程婴的扮演者。我们是文友、诤友,友谊因《程》剧而弥深。

说起我和《程》剧的渊源来,要追溯到2003年“非典”肆虐时期。时任河南豫剧二团团长的李树建,领着编剧陈涌泉等一行,来京召开剧本论证会,听取意见。记得活动是中国艺术研究院张罗,副院长薛若琳主持,会场就在院内。我是冲破老伴劝阻、冒着风险来参加研讨会的。心中却是满怀对剧组的崇敬之情;而且,有一番不吐不快的陋见,要发表,要吐露,要喷发。

其时也,刚刚引进的西方后现代主义的批评流派“解构主义”正风行一时。在新潮文艺家的圈子里,在猛追时尚的某些媒体之中,言必称“解构” ,文不离“颠覆” ,蔚为风气,宏大的理论连同硕大的帽子满天飞。仿佛不说“解构” ,便是落伍;不搞“颠覆” ,便是低能。臻于极至,便是某戏剧名家断言:中国在“探索”的八十年代,“传统戏剧”已经被“解构”和“颠覆”了,因而,要“重建中国戏剧” !

文学创作中,已出现了一些“解构”“颠覆”新作。如中篇小说《沙家浜》 ,将原著里颂扬的地下党员阿庆嫂写成荡妇:她和胡传魁在楼上交欢,丈夫阿庆则在楼下望风把关;同时,这位茶馆老板娘和新四军指导员郭建光,也有一腿……如此这般:化是为非,化美为丑,化善为恶,极尽颠覆之能事。首都舞台上,则上演了两部有关“赵氏孤儿”的新潮大作。新在哪里?“新”在孤儿长大后,面对曾为他存活做出了牺牲生命的种种,他的回答是:那是他们的事,与我无关!……立即有评论者高声叫好!欢呼“解构”“颠覆”的胜利。

面对眼前的种种,河南豫剧《程婴救孤》剧组的朋友们,该何去何从呢?

我,不惴愚陋地跳了出来,为《程》剧剧组的好汉们鼓劲打气,讴歌他们“勇于‘突围’ ,贵在‘坚守’ ” 。

“突围”云云,突破变味了的“解构主义”的包围也。我“现趸现卖”地告诉与会人们,解构主义是20世纪60年代缘起于法国,由法国哲学家雅克·德里达不满于贯穿西方几千年来的哲学思想,基于对语言学中的结构主义的批判而提出了“解构主义”理论,对自柏拉图以来的西方形而上学传统发起挑战,其后追随者众, 70年代解构主义进入盛期,到90年代衰落。

解构主义反对终极真理,反对逻各斯中心主义,主张多元文化解读。“逻各斯(logos) ”是希腊文,对应的中文概念大体可视为“道” 。是一种先于宇宙而存在的理念,居于至高无上的地位。其终极理念,在宗教中,与上帝等同,成为超越宇宙的终极真理。是一种典型的客观唯心主义。在一定意义上说,反对逻各斯中心主义,就是反对以上帝为代表的绝对权威,反对上帝为终极真理,反对以此为唯一准绳诠释一切既有的文献文本;其解构、颠覆,理所当然地有其一定的积极意义和价值。然而,否定终极真理,否定一切权威,遵从多元文化和各自为是的解读,却使文学研究陷入了没有积淀、没有定论、没有标准的混乱之中。否定你的前人,你自己不久又变成下一个否定的对象。因而,解构主义等现代文论,实际上一定意义上造成了认知的无政府状态,其逐渐衰落,印证了文化无政府状态的必然命运。

照我看,文艺界某些新潮文化人的悲哀正在于:从来没有搞清也不想搞清解构主义的基本内涵和主旨,也不问其已经逐渐走向衰落的严酷现实,只记住了翻译过来的两个名词:“解构”“颠覆” ,便在颠覆美丑、是非、善恶、正义、美德等等方面,大做其“解构”“翻案”的文章来,而且,口气很大,既唬人又吓人。

我敬佩《程》剧剧组的“突围”勇气,正在于他们不盲目跟风,不追赶时髦,不去搞花花架子。而且,有胆量不理睬它,不畏惧它,不听任其摆布!

说到“现趸现卖” ,倒也是实情。是振破耳膜的“解构”之声,迫使我尽力找了些相关资料研读,寻觅真相,并向有识者求教,包括在美国芝加哥大学拿了文学博士学位的老伴。弄明白个一二,便应用开来。自然,也求方家指正。

说到“坚守” ,我指的是坚守精神家园,即坚守民族传统美德,坚守几千年来民众遵奉的主流价值观或价值体系。我国向来就有“杀身成仁”“舍生取义”的古训,为了维护正义,惩治邪恶,为了救助弱小,拯救孤苦,从不计较个人的得失,甚至生命的付出。光明磊落,大义凛然,自强不息,前仆后继,不畏强暴,伸张正义,这一切,在程婴身上,在韩厥、公孙杵臼身上,在公主待女彩凤身上,都有着鲜明的体现。纵观全剧,就是一曲民族优秀传统文化的赞歌,一首民族传统美德和壮美精神的颂词。要理直气壮地干下去,要排除一切困难干下去。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论证会几乎是众口一词,都对剧作投了赞成票,还出了些修改加工的有用没用的点子。可以说,树建、涌泉他们,在这里吃了一颗定心丸。以后的《程》剧就顺风顺水了。先后斩获文化部文华大奖榜首,文化部、财政部舞台艺术精品工程十大精品榜首,中宣部“五个一工程”奖入选作品戏曲类榜首,新中国第一部登上美国百老汇舞台的戏曲作品,并巡演美国、法国、意大利及泰国、巴基斯坦等国,均获得成功。

回归到本文的篇首,我敬祝《程》剧,获得了普遍认可的重要价值。委实难能可贵!

当然,从《程》剧诞生之日起,就有过不同的声音。近日,又有不和谐音响起。贬其“反人性”“反人道” ;成为“忽视了人性,贬低了人的尊严,漠视人的生命存在,背离了基本的人道主义道德底线的典型范例” 。好家伙,好一通硕大无朋的帽子!似需抽空再写点文字,回复之,以正视听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