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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杂技戏剧的“杂”与“技” ——2024中国(张家界)国际新杂技戏剧周观察

2024-09-11 发表|来源:中国艺术报|作者:关海涛

三千奇峰凝聚多国技艺,八百秀水传递戏剧新声。为期一周的2024中国(张家界)国际新杂技戏剧周日前在湖南张家界落下帷幕,笔者从观众的视角看,其室内外欢腾的观众流、离场的讨论声、大家后续的思索和回味,乃至对地方文旅产业拓展的影响,都昭示着此次活动的成功。这是国内首次17个国家集成式表演的“新杂技戏剧”商业化探索:首先,活动的主题是国际的,其次,“新杂技”中的“新”是指初始的、创新的,与“旧”的传统模式相对,“戏剧”则指向一种定式,如假定性、综合性、冲突性、剧场性等。笔者认为,当代的杂技受众群体要以包容的、调整旧观念的心态来重建对新杂技戏剧的观测与观赏,去接纳新杂技、新文旅、新杂技戏剧的商品化探索,这在一定程度上是具有难度和挑战性的。

《马戏机器》

打破常规的炫技模式,为情境服务

本次新杂技戏剧周上演的《马戏机器》《雪中情》《鸵鸟情节》《韶山北路438号》《怎么了》《光明使者》《站台》《布坎》《升级》等10余部剧目,对杂技本源技巧的呈现都是碎片式的嵌入,也就是将传统节目的整体单元动作化,将常规的连贯的动作拆分化,这对受众者的传统认知是一个极大挑战。传统的杂技晚会表演中,节目的单元化程度较高,表演技巧也是由难度低到难度高的递进式呈现,这符合“奇、难、险”等杂技主要属性,展示出人类挑战极限、战胜自我的杂技主题,以扣人心弦的波澜状辐射给观众,这种方式较为常见。而新杂技戏剧中运用的技巧若以传统杂技表演作参照,是单元节目技巧寻求合理化的拆分使用。

本次新杂技戏剧周剧目运用的杂技节目技巧有:杂耍的弹力球、捷克棒、圈、水晶球、绸吊、吊环、独轮车、地面双人技巧、吊杆、秋千、力绳、小武术、蹬伞、吊小辫、蹦床、钻圈、顶技、倒立技巧、爬杆、口技、滑稽、柔术、倒立射箭、皮条、滚环、转碟、软钢丝等地面及中低空节目40余个品种。纵观这些技巧的选用,都是与剧目的主题思想、要表述的情境环环相扣的,这需要创作者将专业杂技功底和戏剧编导能力结合起来,创作中更加重视独创性、流畅性和变通性。

以笔者的视角分析,在剧目《韶山北路438号》中,七名来自不同家庭背景的年轻演员将一周的工作和生活的心绪浓缩在50分钟的表演里,用高升旋转技巧来阐释人物从波动逐渐转为平和的心理变化,表现当代年轻人在工作与生活的压力下不断寻求适应和平衡。男子《双人技巧》和传统《钻圈》用杂技戏剧的方式演绎着压力的释放、情绪的释放。《绸吊》的“缠腰闪落”“砸死扣”“倒挂转”与《蹦床》的“叉跳”“上二节抖提”“直穿”等技巧展示试图表达演员在忙碌的排练中感到喜悦和心灵的净化。纵观这些作品,我更加相信,演员一定有能力在单项节目的表演中掌握更高难的技巧,因为拆分使用杂技动作以服务杂技语言,这是杂技剧对“剧”的需求。

加拿大剧目《马戏机器》中的6位演员各具特色,在“跷跷板”“捷克棒”表演中的“多人对传”“五棒三周”“欧美滑稽”“钻圈”“花式礼帽(抛五帽)”等动作驾驭中,展现给观众一台神秘的机器,将主人公内心的幻想、身处的险地、肩负的重大使命呈现出来:人们需要用这台马戏机器与其他幸存者建立联系!该剧带给人的感受是滑稽的、鲁莽的,也是感人的、神秘的。因此,服从于技巧的拆分是为了更准确地抒怀、更精准地叙事,用某个或某套特定的杂技动作来表达特定的情感、推动剧情的发展,从而引发观众的共鸣。

“口技”是杂技门类中重要的一项,在我国宋代被称作“隔壁戏”。表演者使用口、齿、唇、舌、喉、鼻等发声器官来模仿大自然中的各种声音,使观众产生身临其境的感觉。随着工业化、信息化时代的到来,口技的模仿声源也越来越宽泛。《布坎》剧目中,全台以“口技”伴音贯穿整场,伴随着“杂耍:弹力球5 - 6球、二人对传”“默剧”等表演,实属此次杂技戏剧周的精彩一笔。

《韶山北路438号》

新杂技戏剧命名的抽象思维

一般来说,杂技本体在叙事功能方面相对较弱,因此新杂技戏剧创作时剧目的命名是尤为重要的,它会直接影响场外观众对剧目核心情节的预判,也对剧目商业化的成功与否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当代的优秀杂技剧如《兵工厂》《先声》《战上海》《渡江侦察记》《天鹅》《英雄虎胆》等,它们的名称有一个共性,即为大多数人熟知的重要事件或文艺经典等等,有利于读者更好地了解剧情。试想,在没有语言作支撑的杂技戏剧表演中,如果西方观众没读过中国古典名著《西游记》,怎么能看懂我国的杂技剧《西游记》?如果中国人从未接触过柴可夫斯基的《天鹅湖》,又怎么能更好地理解杂技剧《天鹅湖》?

新杂技戏剧周中《布坎》《升级》《怎么了》和《站台》的戏剧命名,在入场之前给观众的心理期待是大写意的、哲理的。在剧场与演员共处的一段时光中,观众要竭尽全力探求表演过程与主题的内在联系。可喜的是,许多观众都能通过观剧得到启示、破解主题的“密码”。

如剧目《怎么了》,从命名到情节都给笔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怎么了”——生活怎么了?工作怎么了?心情怎么了?感情怎么了?友谊怎么了?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怎么了?作品用杂技的肢体语言呈现出快节奏的都市生活给当代年轻人带来的种种困惑,最终也促成其成长过程中的蜕变——这也是我们每个人都经历过的青春。这是在新时代,在更丰富多元的社会生活中,我们如何进行新的“破”与“立”的问题。将对这些话题的探讨用杂技的戏剧方式演绎出来,这是当今杂技戏剧创作的重要方向与目标。

道具的设计与使用是新杂技戏剧语言的延伸

杂技是人驾驭物的艺术,道具与人的关系是高难技艺的延伸直线。近年来我国杂技业内对杂技道具的改革一直在进步。这是从重“炫技”转向重叙事的刚性需求,也是我们因创作方向的转变而寻求的突变。杂技剧《战上海》对传统的云梯和蹦床进行了改良,使之成为人民解放军的攻坚利器,在舞台上营造出“软梯攻城”的战斗景象,表现出人民解放军战士冲锋陷阵、与敌人殊死搏斗的英勇精神。杂技剧《铁道英雄》使用枕木和铁轨,在舞台上搭建环形轨道,还有1:1比例制作的仿真蒸汽火车。《先声》中使用三轮挎斗摩托车,以及军火库中的弹药箱和“皮条”升降的设计,还有《英雄虎胆》中那辆承载着更多杂技元素的可旋转、可倾斜的军用卡车等等,这些都是道具开发上的巧妙创意。杂技节目《空中晃拐》和《九级浪》中的道具更是对杂技业内的新道具研发产生了积极的推动作用。杂技人真正认识到,要大胆创新,加强新道具的研发,让新道具更加贴切地为新技巧服务,这也成为加强当代杂技剧叙事能力的重要手段。

杂技剧《怎么了》对氢气塑料袋的杂耍使用以及天幕布景的全覆盖使用,是一个大胆的尝试。成本高低,不是舞台道具使用最关键的问题,只要能恰如其分地为技巧、情境、情节作好说明,使其成为杂技语言的延伸,道具的存在就有其合理性。本届新杂技戏剧周道具设计与使用最吸引人的当属剧目《站台》:两组深夜灯光下的站台,用简单的万向轮作滑动,用人为手段分分合合。那条横担组合的梁梯上,演员做翻越、倒立技巧、前行挣扎,360度旋转的多人悬梯将“技”的元素彰显得淋漓尽致。这种道具的创新与创造给我们营造了一个深夜的站台,各色人群涌动,不同的思绪、不同的希望都融汇在一个小小的站台之上。列车在茫茫的夜色中、在原野的列车轨道上奔驰,等待是一种希望,飞驰是奔向希望!好的道具设计加强了杂技戏剧的叙事性,拓展了我们的思维和解读路径。“站台”是每个人必经的路途节点,是人生的壮丽旅程,带领我们穿梭在梦境与现实之间,让我们走出迷雾,勇敢地踏上了追求更广阔天地的征程,展现出人类面对生活的挑战时坚韧不拔的探索精神。

中国杂技剧的时代已到来

我们对杂技赋能于叙事的愿望可推溯到上世纪60年代,当时国内各杂技团体大都有一两个节目在名称上、内容的编排上显露出革新的气象。如“杂耍棒子”“草帽”命名为《庆丰收》,滑稽魔术“变烟”命名成《智斗》,传统节目“走大绳”排演出《飞夺泸定桥》的战斗场面等等。经过多年的沉寂,李西宁导演编导的一部地域风情主题杂技晚会《金色的西南风》吹遍了大江南北、黄河两岸,使业内惊叹不已——“哦,原来杂技还可以这么演!”30多年过去了,中国杂技一路探索,一路借鉴融合,一路砥砺革新,例如在加拿大“太阳马戏”的启发下,杂技节目以地域的、风情的、诗画的、写意的、纪录的、叙事的为主题的各种杂技晚会、剧目的创作如雨后春笋,成绩斐然。近年以来国内多部优秀的杂技剧出炉预示着属于中国杂技剧的时代已经到来。我们似乎已经找到了中国杂技剧的叙事方式,在脚本、舞美、音乐、服饰、技巧的语言化、高科技手段等方面形成了一套中国杂技剧的编排模式。杂技剧《兵工厂》《天山雪》《战上海》《天鹅》《先声》《聂耳》《大桥》《我们的美好生活》等等,这一部部精彩的剧目留给后人的是一个波澜壮阔的杂技大繁荣、创作大“爆炸”的具有标志性符号的时期。这是改革开放以来几代中国杂技人在困惑中、挣扎中、摸索中、奋斗中的积淀。

《兵工厂》

当我们还在迟疑杂技本体是否适合讲故事、是否可以用“剧”的形式呈现时,具有强烈抽象主义色彩的新杂技戏剧已扑面而来。抽象主义戏剧作为抽象艺术的一个分支,其发展也受到了这些艺术运动的影响。在戏剧领域,抽象主义强调对传统戏剧形式的突破,通过象征、隐喻等手法表达情感和思想,追求超现实主义效果。这种艺术形式追求对戏剧形式的重新诠释,强调形式和艺术性,关注社会现实问题,而不拘泥于传统的叙事方式。中国杂协主席边发吉曾在文章中指出:“只有落后的创作者,没有落后的受众。艺术的活力在创新,发展在创新,其形式从不是一成不变的。只要符合艺术内在规律,符合大家的审美,就是高品位的艺术。杂技剧从一个新的方向让杂技这门古老的艺术在新世纪焕发出动人光彩,这条路上‘技’始终是核心,在这个前提下,只要能够推动中国杂技发展创新的,我们就应该欢迎!”此次国际新杂技戏剧周的成功举办,为中国杂技界搭建了一个宝贵的交流平台,促进了不同文化背景下的杂技艺术不同观念、不同创作手法的相互学习和借鉴,预示着“新杂技戏剧”在全球化的背景下正在不断成长和成熟。包容性是杂技发展的不竭动力,当年周恩来总理用“杂技”命名这项艺术,也是考虑到它所包含的各种技能的综合性。中国杂技发展到今天,离不开跨界融合,也就是各其他艺术门类的滋养。当代杂技的发展与研究是多学科联动的交叉式集成,进一步拓宽和加深了“杂”涵盖的内容,丰富了它的意义。笔者相信,突破狭义的“技”才是当代杂技惊艳众生的法宝,只有当“杂”与“技”都更好地发展,才能让中国杂技发展实现更大的繁荣。

(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艺术学项目《杂技艺术与旅游景区融合发展研究》(项目编号:23CH206)阶段性研究成果。作者系中国杂协理事,黑龙江省杂协副主席,齐齐哈尔市马戏团党支部书记、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