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旬人感恩七十年
“我在地球上站,我心似大海宽,虽然我年迈还要干,因为我是老党员。如果再能活八呀么八十年,我顶上老命为实现中国梦再贡献……”迎着夕阳的余晖,他昂首挺立,扬眉奋髯,大声唱起了这铿锵的歌子。他,就是已经年已八旬的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二人台代表性传承人贾德义。这首歌是他自己创作的,字字句句,都表达了这位老党员继续为传承艺术而发光发热的豪情壮志。他说,今年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他要把这首歌献给我们伟大的祖国。
贾德义很小的时候就跟着大人上台表演二人台,后来又学会了竹笛、四胡等乐器的演奏。他的足迹踏遍了河曲的每一道沟壑、每一个村庄,肚子里装满了河曲民歌和二人台。从河曲文化馆退休后,他离开了舞台,开始醉心于对河曲民歌、二人台,乃至中国北方民歌的搜集、整理和创作。这二十年来,他笔耕不辍,先后出版了十多本著作,被爱好艺术的人们争相抢购,部分书籍还被中国图书馆、哈弗图书馆收藏。他用八十年的时间,诠释了自己与艺术为伴的不凡人生。
如果说河曲民歌二人台是沙砾中的金子,贾德义就是最勤奋的淘金人。他像一个不知疲倦的孩子,伏下身子,将这艺术海洋中的瑰宝一粒粒地挑选出来,细心地整理,擦拭,让它们变得光可鉴人。现在,越来越多的人认识了河曲民歌二人台,他也被尊称为“歌海功臣”“歌海觅宝人”“歌海杂家”“歌海奇人”。他的名字,就像河曲的一面旗帜,人们说起走西口的故事,就不由得说起贾德义,说起他对河曲民歌二人台的贡献。
三十多年学本事
贾德义出生在一个音乐氛围极为浓厚的家庭,他的曾祖父、祖父、父亲都是当时“应事”的高手,在晋陕蒙三角区一带非常出名。何为“应事”?就是到红白宴席上做吹打赚钱的营生。贾德义的父亲吹拉弹唱样样精通,贾德义还在穿开裆裤的时候就打下了艺术根基。每逢有应事的时候,小贾就手捏一杆F调小唢呐与父亲的大唢呐一起演奏。每到激情处,他就摇摆着小身子,加以夸张的肢体和表情,引得围观群众一阵阵的喝彩。即使是寒冷的冬天,屋檐挂满了冰柱子,小贾也没有误过。陪着父亲四处奔波应事的日子,小贾的双手时常被冻得青一块紫一块的,但他都咬着牙撑过去了。
艺术是一颗不灭的种子,在贾德义这块幼小的心田上发了芽。他七八岁时,村里成立了俱乐部,当时出名的老艺人吕二存喜带着贾德义教唱二人台,《五哥放羊》《挂红灯》《害娃娃》……好学的他不仅沉溺在二人台的学唱中,还主动向父亲学习吹枚,学习二胡、四胡等乐器的演奏。十岁的时候,父亲送贾德义上了小学,想让他以后摆脱这受罪的应事营生,干点别的工作。但贾德义利用课余时间,还是苦练吹枚和拉四胡。他还自学了音乐简谱。为了学好简谱,他把七个音符写在手上、书上、墙上认真学习,就连上厕所也不放过。每逢双休和放假回家,贾德义就匆匆赶回村,跑到俱乐部去演唱二人台。逢会逢节,他也总是不请自来,回回不缺。1955年正月初八,河曲县海潮庵举办万人大会,还在上初小的贾德义被推举到台上演唱《走西口》,附近村民争相来看,台下人头攒动,观众们叫好声不断。回忆起当时人山人海的样子,贾德义仍然感慨不已。他说,大概这一辈子是吃定了这碗饭了,再也离不了二人台了!
1959年是贾德义艺术人生的重要转折点。这一年,他考入了五寨师范,开始了西洋音乐的学习。手风琴、脚踏风琴、钢琴,在这些乐器的学习中,他对音乐有了更深层次的认识。更为幸运的是,他得到了冯存和苏飞亚两位艺术大师的授业,两位老师是下放到五寨农村的,因艺术方面才能突出被校长请回学校教音乐的。在这里,苏飞亚老师教他钢琴,冯存老师教他作曲法。在三年艺术生涯中,他像一块干瘪的海绵,一头扎进艺术的海洋,如饥似渴地吸收音乐知识与演奏技艺。三年的时间,他没有浪费过一天时间,日子过得忙碌而充实。毕业后,全体毕业生都被派往山区充实乡村学校,只有贾德义因其出色的艺术本领被留在县城的二完校教音乐课。在二完校,他认真为学生传授音乐知识,排练节目,特别是每次校园活动,他都能搞得轰轰烈烈,有声有色。
1963年,中央音乐学院的几位教授遍访山西寻找音乐人才,来到河曲后看到贾德义吹拉弹唱样样行,而且又在报刊上发表了好多音乐作品,决定让他插班到大二作曲系学习。然而,因当时县里人才短缺,怕他高飞一去不回头,就没有同意他继续深造,这件事让他遗憾了一辈子。之后,县里先后调他到歌舞团和晋剧团当编导和作曲,并且许诺他,只要在晋剧团有两年工龄的话,他可以到中央戏剧学院进修学习。然而,在即将达到两年年限的时候,晋剧团却遭遇了人员精简直至解散。没有抓住进修机会的贾德义被正式调到文化局专门从事文化工作。他并没有怨天尤人。从那以后,贾德义紧紧抓住下乡的机会,走到哪儿听到哪儿学到哪儿。只要有人演唱他没学过的民歌和二人台,他马上用一个小皮本子记录下来。这一记,就是一辈子,也为他以后对民歌和二人台上的研究与整理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然而,命运总是一再地捉弄人。文化大革命开始了,他因家庭条件相对较好而被下放劳改。即使是在那艰苦的环境下,他依然不改本色,处处想着他的二人台。南元村,他捡柴拾粪样样做,却把南元的文化活动搞到了全县的喇叭上。在河曲电厂,二十杆自制唢呐吹响了城关的大街小巷,让全县人民对他刮目相看。生命不息,学习不休。他在用每一分钟的时间去充实自己的头脑,让每一次的挫折化为对音乐的学习和研究。
1978年,贾德义再次回到文化局工作。回来后,正好赶上上海电影制片厂拍摄电影《啊,摇篮》,当时在河曲取景,单位抽调他协助拍摄。在一起工作的那段时间里,贾德义显露出了他对河曲民歌无比的了解和热爱。导演和演员都很赞赏他,经他推荐的民歌演员也得到了大家的一致好评。从这以后,贾德义一发不可收拾,一连协助拍摄电影、电视专题版四五十部,并为《驼道》《若河》电视剧和台湾专题片《民歌民风》配唱了河曲民歌。每次轮到贾德义配唱,一百多位演员都会围过来倾听这人间天籁。唱到情深处,人们掌声不断,对河曲民歌给予了极高的评价。河曲民歌也因此走进了演艺圈,走向了更加广阔的天地。
四十多年搞传承
爱有多深,心中的执念就有多深。搜集民歌二人台,不知什么时候成了贾德义心中当之无愧的第一工作。他每次下乡,必到群众家里听唱民歌和二人台,那些充满浓郁乡土气息的民歌和二人台,被他一一记录下来,成为他研究工作的第一手资料。
再次回到文化局工作后,贾德义将搜集下的民歌和二人台进行了认真的梳理与编辑,还开始研究山曲、信天游、爬山调的渊源和沿革。正好当时市文化局局长徐凡鼓励他出版关于二人台方面的书籍,再加上北岳文艺社杨济东也有此想法,于是贾德义自筹一万元分别出版了《河曲二人台》和《西北风情歌》。这两本书的出版,既扩大了河曲民歌和二人台在中国文艺上的影响,也为他继续整理挖掘河曲民歌和二人台鼓足了劲。
1986年,贾德义任文化局副局长,在这个岗位上,他更是默默无闻地奉献着自己。每年的元宵节活动,他都会全县统筹考虑,天上的天灯、地上的彩灯、水里的河灯,互相映衬,再加上二人台、八音会、旱船、锣鼓、高跷、秧歌等文艺,形成一个全方位的、立体的三维灯会。每逢这个时候,他总会没日没夜地忙碌,累得一度直不起身子。但他乐在其中。能将河曲地方艺术展露在大众面前,让群众过一个有滋有味的元宵节,他觉得无比幸福和快乐。
后来,贾德义兼任文化馆馆长职务,从事文化馆的工作。这让他在文化工作上投入了更多的精力。1994年,他策划了一场河曲民歌展播节目,并亲自对唱词、唱腔进行了改编和新创。为了成功演出,他既要照顾二十多个5岁到80多岁不同年龄段演员的生活,还要指导演员登台表演。演员病了,他亲自买上水果去看望。演员唱词记不住,他一遍又一遍地耐心教唱。三个多月的汗水没有白流,贾德义整整瘦了一圈。但是,《河曲民歌展播》相继在山西电视台、中央电视台演出,获得了极大成功,数十家国家级、省级媒体对此进行了报道,在社会上引起了很大反响,河曲民歌也受到了全国及至世界人民的关注与热爱。随后,贾德义还多次到北京进行光盘制作,并由南方音像社出版发行,抢救了许多濒临绝种的二人台曲目。其中二人台有100多个,内容还包括了漫瀚调。1998年,贾德义以其独特的艺术成被破格被评为副教授,享受副教授待遇。成为了副教授的他没以为此沾沾自喜,反而以身作则要求文化馆员精进业务,提高自身素质,为二人台的发展做贡献。此期间,河曲二人台艺校成立了,并开始招生。90年代,中央电视台去沙万村,为其一家三代人演唱民歌拍了专题片。其后,《山西二人台剧目全编》《山西二人台唱腔牌曲全编》由北岳文艺出版社出版发行。
贾德义不仅是二人台的研究与实践者,也是二人台土壤里的伯乐。他从艺术工作中发现了一大批知名演员,还有不少后起之秀在他的培养下脱颖而出。这些演员现在在山西、内蒙等地演出,影响很大。
2006年,非物质文化遗产国家级代表性传承人花名公布,退休后的贾德义赫然在列,为二人台项目传承人。自此,他肩膀上的担子更重了。用他自己的话说,他的一生就是为二人台生的,就是要为二人台活的。为此,他加快了对二人台的研究步伐,《大河.古渡.西口.河曲民歌》《山西二人台唱腔牌子曲》《山西河曲二人台》《北方两句头》几本著作先后面世。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出版的《改革开放30年优秀成果总揽——中国领导干部论坛》一书还收录了他的《漫谈二人台传统剧目的荤段子》一文。如今,年近八旬的贾德义用他熟练的两句头功底写一本叙事长诗《过程》,即将脱稿付梓。
除了艺术的成就外,贾德义在文学上也是成就不小,《山西群众文艺》《火花》《山西日报》《中国青年报》《剧本》《词刊》《民间文学》《中国艺术大百科全书》《天津歌声》《黄河之声》等报刊杂志共发表其作品千余件,部分作品还获过国际奖和国家奖。他创作了文学作品集《酸枣花》《甜苣花》《苦菜花》《喇叭花》四部,其中《喇叭花》已经出版。
退休后的生活和退休前几乎没什么区别,依然忙碌。对贾德义来说,自己的每一天,都是为河曲民歌二人台而活的。来自全国各地的教授、专家、知名演员、电视台以及在校大学生经常前来河曲,亲自向贾德义请教有关民歌二人台方面的问题,他也经常到北京、太原等大学里讲课,讲解二人台的唱法和剧本创作。青海大学的采风团、湖南大学的刘教授、北京艺术学院的假期实习队,都成了他的熟人。美国小伙子葛融,从别人口中听说贾德义关于二人台的研究后,专程赶赴河曲,在他破旧的小屋里向他请教二人台知识,并一次性购买了500块钱的书寄回家乡。
2010年,他觉得光写论文、出书搞研究,还不足为二人台的发扬光大出力。为了进一步传承河曲民歌和二人台,贾德义重新操起四胡在黄河畔的四口古渡口拉了起来。而此时,他已经年过七旬。悠扬的曲调,动听的歌声,吸引了无数前来观看群众。“田野组合”应运而生,队伍不断壮大。2013年,贾德义萌发了让南方乐器与北方二人台音乐碰撞的想法。他觉得,传承就要创新。于是,他从云南买回十几个葫芦丝发给这群大龄的学员。渐渐地,学员们学会了《走西口》《拜大年》《十对花》等几十首二人台的吹奏。如今,平均年龄在60岁的“田野组合”已成为河曲西口古渡的一景。他们吹奏葫芦丝,演唱河曲民歌二人台,用这别样的活动装点自己的晚年生活,常常引来游人们的驻足围观。
现在,年已八旬的贾德义仍有自己的想法,他想把河曲民歌的简谱制作成五线谱,把唱词翻译成英文,让全世界通用,让全世界都知道二人台,让全世界都能有河曲民歌的声音。
滔滔黄河奔流不息,浩浩长歌传唱不止。这块黄土地有着像贾德义这样的传承者在辛勤地耕耘着,河曲二人台必将走得更远、飞得更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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