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细节更显舞台效应 ——评析音乐剧《李有才板话》
 精彩细节更显舞台效应 ——评析音乐剧《李有才板话》
2024-09-11  来源:《火花》  作者:焦淑梅
音乐剧《李有才板话》剧照。本版摄影:安志义

《李有才板话》是赵树理先生于1943年创作的一部中篇小说。小说讲述了在解放区已然建立人民政权的情况下,反动地主阎恒元依然把持着敌后根据地阎家山村的政权。他欺上瞒下,剥削人民,霸占农民的土地和财产,还通过拉拢、弄虚作假等手段,使阎家山骗取了“模范村”的荣誉在县农会主席“老杨同志”的领导下,李有才带领村东头的小字辈,以“快板诗”为利器,同阎恒元等恶势力斗智斗勇并取得胜利的故事。

这部耳熟能详的经典之作,在信息爆炸的今天,面对新时代观众的审美要求,怎么改、怎么演颇具挑战。2024年5月14日至16日,晋城市歌舞剧院打造的大型原创音乐剧《李有才板话》登陆山西大剧院,在省城太原首演。该剧由李劲作词、编剧,墨剑任总导演。通观全剧,张弛有度的戏剧冲突,呼之欲出的人物形象,高潮迭起的故事情节,让人久久沉浸其中。尤其数个精彩细节的演绎,进一步拓展、诠释了小说原著的一些内容,让人回味无穷。

那一口水井

舞台右侧设有一架辘轳,一口水井,两个水桶。那一圈圈缠绕着的、粗粗的麻绳,活生生把人带到遥远又亲切的乡村。——这组道具让人甚感纳闷。因为在小说原著中所有涉及到的环境描写,都没有这样的场景。炫彩的舞台上,很打眼地有这么一组活灵活现的特殊道具,无疑设下了悬念。演出未开始,就引来不少观众的好奇和猜测。有观众走过去围观、流连、驻足、沉思、拍照。辘轳、水井、水桶毕竟距离当下的生活有些遥远。及至演出开始,随着故事情节的推进,才知道,这口井不仅仅是乡亲们的解渴之井、灌溉之井、希望之井,也是埋葬之井、杀伐之井。不堪忍受强权压制、地主折磨、村民孤立以及丈夫的不支持,敢讲真话、勇讲真话的马凤仙用最激烈的死亡方式,对剥削阶级,对多少年习惯于沉默和忍受压迫的村民说不。马凤仙跳井这一环节,使阎家山村东头和村西头、农民和地主阶级之间的矛盾进一步激化,迅速上升到急需消解的地步。如此,这口井,分明是表明一种态度,是一声不容置疑的呐喊,是强有力的反击武器。舞台之上,就在那一刻,那口井张开血盆大口,吞噬了马凤仙,她年轻的生命永远定格。只听得,近处虫声唧唧,电闪雷鸣,山河呜咽;只看见,远处稻谷起伏,山峦高耸,月光晦暗。场内,一片静默,观者屏息。这一口意蕴深刻的井,锥心切肤。

尽管马凤仙男人及死者马凤仙是小说原著中并不存在的人物,跳井也是不存在的故事情节,但是,不得不说,这种创造性改编没有违和感,且极具舞台效应,使主题表现有了更大的提升。

那一个篓子

《李有才板话》中,老杨同志亦有着强烈的群众意识。老杨同志拒绝去村长家和村公所吃饭,严格遵守规定,要求吃派饭,被诡计多端的阎恒元唆使,安排到村里的困难户老秦家。这让老秦一家手足无措:“老秦一来不懂这种管饭只是替做一做,将来还要领米,还以为跟派差派款一样;二来也不知道家常饭就行,还以为衙门来的人一定得吃好的。他既是这样想,就把事情弄大了,到东家借盐,到西家借面,老两口忙了一大会儿,才算做了两三碗汤面条。”显然,老秦一家一直被窘迫生活重重包围,艰难生存着。

老杨同志和这些底层老百姓在一起,就是想了解他们真实的生存状况。可是,正如阎家山村人对老秦性格的认定,他“只怕树叶掉下来砸破头!”“见了生人敢放个屁?”“吃亏,怕事……”可能潜意识里觉得这次接待事件有涉于自身的安全,也怕什么话说得不合适带来更大的麻烦,故而老秦提心吊胆、战战兢兢。面对老杨同志的询问,他宁可选择回避或闭口不言。所以,在吃饭过程中,老杨基本没可能从老秦这里获得多少有价值的信息。

一旁的老秦媳妇不闲着。她在舞台上不停地编着一个篓子。那种可背、可提、可挎、可扛的容量较大的篾竹或者柳条篓,是庄户人家离不开的基本生活工具。这是一个非常生动的画面。这个细节非常契合他们两口子当时紧张不安的心情,可以缓解他们与老杨同志身份不对等带来的精神压力。起初,老秦媳妇凝神屏气,一言不发。但是,她的双手,一上一下,左左右右,编啊编,不停地编。她看似全部的注意力在跟前的篓子上,可是,很明显,她完完全全打开了耳朵,在倾听老杨同志和她男人老秦的对话。她男人可以不说话,可以不说真话,但是她不是老秦,她是她,她有自己对这个世界自主的声音。她再也忍不下去,不由得就接了老杨同志的话茬,大声说:“这几年把地押了,啥也讲不起了!”这一句无异于一声惊雷。一石激起千层浪,随着话题的不断展开,“模范村”的遮羞布很快彻底被揭开:

模范不模范,从东往西看:

西头吃烙饼,东头喝稀饭。

音乐剧中此处派饭部分,也未过度渲染悲情和愤怒,而是在原著文本的基础上,赋予文字蓬勃的活力。一个篓子,贴近所指那个年代,释放出艺术的修辞意象,继续与今天的观众深情沟通着。

那一块红薯

那天天擦黑,被赶出阎家山村的李有才被找回。第一次见到老杨同志,李有才噤若寒蝉,唯唯诺诺。他弯腰近九十度,深深一个鞠躬,拖着凄婉的长腔,毕恭毕敬地对老杨同志喊:“老爷好……”这动作、这台词,直击泪点。是什么原因让一向阳光、乐观的李有才变得如此窝囊,这般没底气?他到底经历了怎样的磨难和折磨?显然,在音乐剧的改编中,并没有单纯地规避人性的缺点和脆弱而将其完美化、英雄化。李有才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普通人,并非如乡亲们以往在村东头大槐树下、那孔土窑里、天不怕地不怕的李有才。他同样会沮丧,会失望,会流泪,会有不得不屈服的无奈与忍耐。显而易见,剧中人物的内心戏通过他为人处世的细微变化体现出来。

小说中是这样写李有才和老杨同志等人见面的吃饭环节:“直到谈到快天黑,谷也割完了,小福把李有才也叫回来了,大家仍然相跟着回去吃饭”“小顺又给有才端了碗汤拿了两个干粮……”在音乐剧中,此部分却进行了重点的意境化表达,而非仅仅停留在小说人物与情节简单转化中。

当老杨同志听到那声扎心的“老爷好”三个字时,他惊得后退一步,惭愧地说:“是我们工作没做好,我代表县农委给你道歉。”并且把自己带着充饥的一块红薯,亲手递给李有才,让他先吃。手捧红薯,李有才有如下唱段:

一块热红薯

嘴里甜来心里暖

土地里长出的庄稼人

几千年面朝黄土背朝天

只想能吃饱只盼能穿暖

土里刨食不多求也不多占

没曾想有一天坐上那金銮殿

咱穷人命如草芥

难难难

一块热红薯

嘴里甜来心里暖

李有才双眼泪花闪

有人把手搭在我的心窝上

终于有人把我当人看

……

独唱的方式细腻地表达出李有才“被当人看”时内心涌动的情感,也凸显出剥削阶级对农民心灵的摧残之深。同时,干群之间的信任,更加坚定了他与地主阶级斗争到底的决心,也使得观众对整个故事的人物、情节和情感有了更深入的诠释和理解。

《李有才板话》是赵树理先生的代表作。小说语言有山西浓郁的地域特色,通俗易懂,幽默风趣,亲切质朴。若论新编音乐剧《李有才板话》的不足之处,个人感受有三点:一是主要人物李有才的扮演者在妆容上、动作上、沧桑感与年龄感略显不足,单靠视觉比较难区分出辈分,“老汉”不老。二是老杨同志的妆容没有突出小说中所写的他独具的外貌特征,“头上箍着一块白手巾,白小布衫深蓝裤,脚上穿着半旧的硬鞋至少也有二斤半重”。如果上场的是一个头箍白手巾的老杨同志,带给观众的视觉冲击力是不是会更强,更具审美张力?三是李有才的“快板说唱”部分在整个表演中偏弱。说唱是小说《李有才板话》中独特的写作手法,整篇小说共穿插了十三个诙谐幽默的快板,串起了阎家山村五彩纷呈的人物和事件,是推动故事情节不可或缺的重头戏。故事的讲述人“山西四人行”纵然切入了时代的元素,让人耳目一新,但是,毕竟男一号是李有才。如若他的戏份适度加强一些,无疑人物形象会更清晰、丰富、厚重,如此,小说的叙述逻辑就会更趋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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