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中央戏剧学院表演系音乐剧本科班的首届毕业生,到一名演员,再到一名文艺院团的管理者,过去20多年的创作、工作经历,让我深刻体会到音乐剧不仅仅是一种艺术表现形式,更是一种承载文化使命和传递思想内核的独特载体。
过去20多年来,我经常参与中外文化交流、感受外国音乐剧的魅力,比如上世纪90年代末赴日本四季剧团,后来又到美国纽约百老汇和英国伦敦西区等地,体验当地的剧场文化。那些年,我时刻关注着音乐剧市场,尤其是西方音乐剧市场。我依然清晰地记得,2018年、2019年,百老汇的40余家剧场每年的票房收入大约10亿美金。伦敦西区大大小小的剧场加在一起,每年票房收入大约也有7.5亿英镑。那时,我观看了很多传统的、知名的剧目以及各色新戏,在这些国家的音乐剧创作中汲取着养分,同时更期待着中国不断壮大本土音乐剧的发展力量,让自己的收获和努力也能汇入其中。
无论是外国音乐剧的中文版还是中国原创音乐剧,在当下的演艺市场上,能看到这么多音乐剧,着实让人欣慰。众所周知,音乐剧和话剧、歌剧、舞剧一样,都是舶来的艺术形式。这种起源于西方的综合舞台艺术形式集音乐、舞蹈、戏剧于一体,具备极强的情感表达力和文化包容性。近年来,在中国,音乐剧越来越受到观众尤其是年轻观众的喜爱。但音乐剧绝不仅仅是简单的“音乐、舞蹈+戏剧”,而是一种多维度的情感交响,它通过音乐的旋律、舞蹈的动作、歌唱的力量、舞台的布景、故事的高潮和低谷、多层次的情感表达、人物的成长、情感的波动,等等,以极具冲击力的方式呈现复杂的情感与思想,让观众通过更丰富的视听体验,感受到音乐剧艺术的魅力。
过去的30年,从引进原版音乐剧到中文版音乐剧制作,再到原创制作,中国音乐剧市场历经了一个漫长的培育与孵化过程。正如业界人士发布相关数据显示,中国音乐剧正在展现蓬勃发展的生命力。我愿将中国音乐剧的发展过程界分为1.0、2.0、3.0阶段。上世纪90年代,我在中央戏剧学院读书时,可以说我们还在摸着石头过河,基本处在一个既没有师资也没有教材的阶段。那时我们甚至都不知道什么叫音乐剧或音乐剧是什么,但彼时中央戏剧学院作为中国艺术高校,已经在探索如何培养中国的音乐剧人才。我把这个阶段称之为1.0阶段。这一阶段外国音乐剧完全占据着中国市场。我依然很清楚地记得,1999年在亚运村的北京剧院,日本四季剧团的《美女与野兽》上演时,我们是如何为之震惊的。
大约又经过十年时间,《歌剧魅影》《猫》《妈妈咪呀》等外国经典音乐剧引入之后,中国的音乐剧发展逐渐进入了2.0阶段,即外国经典剧目中文版的实践阶段。那时我们自己培养的一批编导演人才已经逐渐成长与成熟起来,中国观众和中国音乐剧市场也随之形成一定规模。但这个2.0阶段在我看来基本属于“copy阶段”,即我们的创作更多是复制国外经典、将其中文化。
再到近几年,通过学习、借鉴、逐步积累经验,中国音乐剧的人才、观众、市场、土壤都逐渐成熟,进入了以本土化原创为特征的3.0阶段,一批以中国故事为核心的原创音乐剧如雨后春笋般相继涌现。无论是《在远方》《理想之城》《绽放》《亦梦亦真》所代表的现实题材作品,还是《将进酒》《赵氏孤儿》等以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为主题的剧目,或是《觉醒年代》这样厚重的革命历史题材作品,都一步步标注着中国音乐剧本土化的进程,推动着中国文化、中国题材和音乐剧这种艺术形式的融合。
但同时,原创音乐剧缺乏精品、市场动力的萎靡也显而易见。不得不承认,目前我们的许多音乐剧创作仍停留在技术技巧层面,过于注重外部形式的创新与舞美表现的精致,却缺乏对剧作内容与文化内核的深度挖掘。这种局限不仅削弱了作品的思想力量,也在一定程度上阻碍了中国音乐剧从形式繁荣的“高原”迈向思想与艺术融合的“高峰”。在我看来,真正的“高峰”作品从来不是形式的堆砌,而是对文化核心的深刻体现。中华文化作为东方文明的源头,凭借其深厚的哲学根基和丰富的文化积淀,为我们创造艺术“高峰”提供了最坚实的底气和精神支撑。中国自古以来就有音乐与戏剧相结合的传统。从歌谣乐府到戏曲戏剧,中华文化的艺术基因中,从未缺少音乐和舞台的表达。在这样的背景下,我们有能力也有责任通过原创音乐剧激发中国文化的活力,打造有深度、有广度的舞台艺术作品。
展望未来,如何用音乐剧这种艺术形式来讲好我们的中国故事,如何构建我们坚定文化自信的新语境,以及如何通过音乐剧来助力中国故事的世界传播,我认为大致离不开以下几方面内容。
首先,我们应该大力培养更“高精尖”的音乐剧人才,打造从编剧、导演、演员、音乐、舞蹈、制作、设计,到“灯服道效化”等全方位的专业人才队伍。同时我们应注重与历史对话、与时代同行、与世界联接。尤其重要的是,我们应着力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汲取力量,在全球视野中寻找文化共鸣,了解国际观众的审美与文化期待,构建文化自信的新语境,并且通过开放、包容的态度与世界文化对话。我们的音乐剧创作的文化表达也必须回应这些关切,通过艺术形式记录和反映我们国家民族的人民史诗、文化内蕴、思想内核和精神风貌,让世界看到中国文化的深厚与创造力。
接下来,我们中国煤矿文工团也会创作几部音乐剧。比如今年年底,我们团将以常书鸿为主题人物创作一部音乐剧,进行一次实践探索。常书鸿先生不仅是敦煌的守护神,更是中华文化吸纳外来文明、实现自身升华的伟大典范。他用艺术实践证明,艺术家不仅是技法的掌握者,更是文化传承与哲学表达的践行者。这是艺术的信仰与使命,也是我们在新时代继续前行的动力与方向。我们想以此题材来呈现东西方文明平等对话与深度融合的尝试。敦煌以其开放的姿态与深刻的内涵,为人类文明的发展提供了永恒的智慧与启示,彰显了文化交流与共同繁荣的无限可能。通过以常书鸿为主题的音乐剧创作,我们希望向世界传递这样一个信念:艺术的“高峰”不在于形式的炫技,而在于是否真正理解并传递文明的核心价值。现代音乐剧创作同样需要超越简单的模仿与重复,通过艺术形式深刻承载中华文化的哲学内核。希望可以呈现出一部跨越国界、跨越种族、跨越文化边界的作品。
去年,中国煤矿文工团与中央戏剧学院签订了战略合作协议,未来也会和中央戏剧学院一起进行孵化、制作等多方面的努力。无论作为实验探索、教学实践的项目,还是作为拿到市场上演出的作品,我们都会全力以赴,共同成长进阶。
与此同时,我也希望努力把自己过去做的很多影视剧题材搬到舞台上。比如刚刚巡演结束不久的话剧《温暖的味道》,改编自我主演的一部关于下乡干部带领乡村人民脱贫致富奔小康的现实题材电视剧。在这部剧的创作过程中,我花了三年时间,从深入生活、体验生活到捕捉生活和人物情感的内核,而将这些积累转移到舞台创作中,意味着我们有更长时间的创作准备。去年我主演的电视剧《欢迎来到麦乐村》,也很适合做成音乐剧,因为那是一部纪念中国援外医疗队派遣60周年的作品,讲述了中国医生在过去60年间,共计约3万多次赴非洲大陆进行医疗援助的故事,展现了中国人在医学和医疗方面对国际友人进行无偿援助的伟大历史。表演过程中我经常想,如果创作这一题材的音乐剧,不仅可以实现文化交流和传播,让我们的文化“走出去”,同时我们也可以“引进来”,实现多方学习互鉴。比如创作中我们可以运用非洲元素,获得《狮子王》般的创意灵感,草原上有无数动物等元素可以融入创作表达。在音乐剧创作方面,除了对题材的选择,我们应该更注重作品的艺术性、思想性、市场性和可看性。这也是我们未来在戏剧创作实践道路上的艺术追求。
总之,未来愿与所有同仁一起,以音乐剧为载体,传承中华文化的精神,努力创作出更多思想精深、艺术精湛、制作精良的优秀作品。同时,也期待有更多机会与更多业内外人士交流探讨,不断提高自身创作水平和艺术修养,为中国音乐剧事业的繁荣发展贡献自己的微薄之力。
(作者系中国煤矿文工团团长、中国音乐剧协会副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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