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戏曲大省造就无数名家 如何振兴面临人才难题?
 河北:戏曲大省造就无数名家 如何振兴面临人才难题?
2016-05-20  来源:河北日报  作者:刘成群
戏曲大省造就无数名家 如何振兴面临人才难题?
井陉县晋剧团下乡演出时,演员跟观众亲切交流。 贾占生摄
戏曲大省造就无数名家 如何振兴面临人才难题?
河北艺术中心大剧院上演精彩的戏曲演出。 田瑞夫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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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戏曲大省,河北为中国戏曲艺术的传承发展培养出了一批又一批人才。

截至目前,我省共有29人获得33个中国戏剧梅花奖,无论是获奖人数,还是获奖数量,均在全国名列前茅。另外还有100多名中青年演员获得中国戏曲红梅奖,有120多个孩子获得过中国少儿戏曲小梅花大赛金奖。

然而,近年来省内戏曲院团也出现了生存困难、后继乏人的隐忧,甚至一度有“河北学艺,天津走红,北京成家”的说法。

今年3月,省政府办公厅印发了《河北省人民政府办公厅关于支持戏曲传承发展的实施意见》,提出要大力支持我省戏曲艺术的传承发展。振兴戏曲艺术的关键在人才,如何让我省戏曲艺术人才辈出,尤其是培养更多具有发展潜力、能独挑大梁的青年戏曲演员?本报记者近日进行了调查走访。

5月11日,由石家庄市评剧院一团申办的国家艺术基金资助项目“西路评剧人才培养”培训班在石家庄市人民会堂举行开班仪式。来自北京、天津、辽宁以及我省的25名学员开始跟随西路评剧目前唯一健在的“非遗”传承人、著名评剧表演艺术家张淑桂学习西路评剧代表作《孙继皋卖水》和几个折子戏。

西路评剧又名西路莲花落,是从隋唐寺庙佛曲落花发展起来的。1893年,西路评剧传入北京城,代表人物有金叶子、小蜜蜂等。张淑桂师从小蜜蜂,被称为西路评剧的“活化石”。

“我的老师小蜜蜂临走的时候跟我说,别让西路评剧绝种,我不能辜负老师的期望,也不能辜负党和人民的培养。石家庄开办这个培训班,真是功在当今利在千秋!”说起西路评剧的现状和传承,张淑桂几度落泪。

“西路评剧的濒危不是个别现象。在我省,一些剧种因为后继乏人,正面临着传承危机。”省艺术研究所副所长赵慧芬说,党和政府高度重视戏曲艺术的传承发展,国务院办公厅去年印发了《关于支持戏曲传承发展的若干政策》,部署进一步加强政策支持,振兴我国戏曲艺术;省政府办公厅今年3月印发了《河北省人民政府办公厅关于支持戏曲传承发展的实施意见》,提出要大力支持我省戏曲艺术的传承发展。“但振兴戏曲艺术的关键在人才,当前我省戏曲艺术人才匮乏,尤其是具有发展潜力、能独挑大梁的青年戏曲表演人才缺失现状必须引起关注了。”

戏曲院团呼唤新人辈出

“2014年,我们组织了一次调查,全省市县级院团生存状况不容乐观。”赵慧芬向记者详细介绍了调查情况。

2014年,全省市县两级共有公有制表演艺术院团99家,其中市级36家,县级63家。这些院团中,10%左右的院团长期活跃在基层,既能演出传统戏曲,又能充分利用国家文化惠民政策,创作讴歌时代的新作品,如石家庄市演艺集团、张家口市口梆子剧院、井陉县晋剧团等,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相对较好;70%左右的院团常年在农村、厂矿坚持演出,演出场次不少,但收入不尽如人意,后备人才不足;20%左右的院团人员严重流失,行当不全,多年没有演出。

成立于1952年的井陉县晋剧团常年扎根农村、服务农民,累计上演剧目270多个,每年演出500余场,足迹遍布京、冀、晋、陕等地60余个县(市、区),被老百姓亲切地称为“太行山上一枝花”。

说起人才问题,团长尹海军不无担心:“像我们这样的县剧团最怕就是演员流失、后继乏人。”

据介绍,学晋剧最好的年纪是十三四岁,如今这个团最年轻的一批是1999年入行的学员,如今也都三十多岁了。

“武生吴永红在县城跑出租,小旦张彩霞去饭店打工了……”尹海军掰着手指头数着这几年离开的人,“主要因为收入低,加上一年到头在外面跑,哪个家长也舍不得自己的孩子天天受这苦!”

深泽县是北方坠剧的发源地和中心,2008年,以深泽县坠子剧团为代表的北方坠子被批准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深泽坠子剧团团长王小亚说,该团现有演职员32人,其中演员22人。因为深泽坠子是地域性非常强的剧种,只能面向本县招演员。但剧团转企改制后没有了事业编制的优势,演出收入难以为继。目前,剧团每个行当只有一个人,有的演员50多岁了,经常一个人要扮演好几个角色。

秦皇岛小海燕评剧团成立于1958年,曾多次为中央领导演出,在冀东一带享有盛誉。著名作家老舍曾为该团写下“更喜翩翩小海燕,青云白浪任飞鸣”的赞美诗。但该团目前在编人员平均年龄48岁,有的已经不适合表演工作,但因无人替换,只好仍然坚持在舞台上。

据了解,剧团曾选拔招聘过一些年轻且有培养前途的青年演员,并尝试自己培养专业人才,但都因种种原因未能收到满意的效果。目前剧团以公益性演出为主,每月举办月末剧场演出,每年送戏下乡、进社区演出150多场。

据不完全统计,2014年,我省市县两级院团在岗人数3881人,其中,50周岁以上726人,35-49周岁1501人,20周岁以下仅141人。记者发现,很多院团正在成为“夕阳红”团,像廊坊市评剧团,演职员平均年龄55岁;石家庄市青年评剧团在岗在编演职员中50岁以上占比近60%;唐山市演艺集团所辖5个团,在岗在编人员仅剩180余人且年龄老化。

在调查中,记者还发现,不仅是市县级院团患上了年轻演员“饥渴症”,省京剧艺术研究院和省河北梆子剧院同样期待着新人辈出。

据省京剧艺术研究院党委书记韩朝旗介绍,虽然有“国宝”、著名戏曲表演艺术家裴艳玲先生坐镇,有梁维玲、张慧敏两朵“梅花”助力,但研究院缺青衣和老生演员,“连招两年都没招到合适的。”

因为行当缺失,导致我省一些院团排演起那些需要50多人同台参演的大戏、炮戏、叫座戏时力不从心,有时甚至一台演出场面壮观、“四梁八柱”齐全的观众喜爱的大戏连演几场之后就刀枪入库、销声匿迹了。因为参加演出的一些演员是“借”来的,无法保证经常性演出。

留住人才

要打破待遇瓶颈

“我省是文化大省、戏曲大省,为中国戏曲艺术的传承发展培养出了一批又一批人才,做出了很大的贡献。”省戏剧家协会副主席、秘书长贾吉庆说,截至目前,我省共有29人获得了33个中国戏剧梅花奖,无论是获奖人数,还是获奖数量,均在全国名列前茅。其中,不仅有裴艳玲先生这样的“三度梅”获得者,还有刘秀荣、许荷英两位“二度梅”。我省还有100多名中青年演员获得中国戏曲红梅奖,有120多个孩子获得过中国少儿戏曲小梅花大赛金奖。

“虽然我省优秀戏曲人才众多,但也面临着其他省份前来争抢的情况。”贾吉庆告诉记者,自己多次参加戏剧方面的评奖活动,发现有很多代表外省份参赛的有河北培养的戏曲演员。

“可以说,河北是戏曲人才成长的基地、摇篮。成才了却留不住啊。”贾吉庆有些痛心地说。

如今,国内戏剧人才的竞争已扩大到对青年演员的争夺中。2008年,河北艺术职业学院67名京剧、河北梆子专业毕业生被中国戏曲学院、上海戏剧学院、沈阳师范大学、天津京剧院、湖北省京剧院等22家用人单位一抢而空。2014年,唐山市艺术学校评剧班毕业的十几个孩子被北京戏曲职业艺术学院一锅端走了。近年来,石家庄市直各院团已经相继有十多名青年演员到京津谋求发展。

而导致这一现象的原因之一就是戏曲演出市场不景气,演员待遇难以提高。

以2013年为例,我省市县院团人均年总收入1.25万元,远低于我省2013年社会平均工资4.25万元,甚至未达到我省2013年最低工资标准。我省一些经济不发达地区县级剧团不同程度存在养老保险、医疗保险欠缴问题。一些市级院团为了维持生存,只能想方设法增加演出场次,以场次换收入,演员没有时间学习提高,院团没有时间更新剧目,演出质量得不到保证,演员艺术水准越来越低。

唐山市演艺集团的何静曾在中国评剧艺术节上获得优秀表演奖,表演才华得到了观众和专家的一致认可,但如果没有演出或其他收入,她每月工资很低。

省河北梆子剧院曾经是全国八大艺术院团之一,名家辈出,创造过诸多辉煌。文化部举办了两届优秀保留剧目大奖评选,在全国范围内评出了18台优秀保留剧目,省河北梆子剧院的《钟馗》和《宝莲灯》入选。

据省河北梆子剧院副院长兼一团团长李平芳介绍,剧院精心培养的、已经崭露头角的青年演员郝士超、于静、马静帅、高艺振、孙娜、张亚安等都先后选择了离开舞台,到中国戏曲学院等高校深造,但他们学成之后是否还会回河北,是个谁也不知道的未知数。

戏曲演员收入低还导致没有家长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学戏。

“没有孩子学戏是我面临的最大问题。”蔚县晋剧团团长司珍说,“剧团大概是每10年招一批小演员,手把手地教。1973年,我入团时,是从全县两万多人中挑了60人。那时候,人们对剧团的认可度高,都是求着人要进剧团。1983年的时候,报名的有1000人,招了22个人。1993年也差不多。2003年只来了200人,招了60人。2013年我们为了招学员,花了五六万元打广告,可是一个人都没来。”

“说实话,现在社会上挣钱的渠道太多了,当戏曲演员付出和收入有点不成比例。”司珍说。

“虽然我们培养出来的学生很抢手,但戏曲专业招生难、生源少,已成为一个亟需解决的问题。”河北艺术职业学院院长庞彦强说,近年来,河北艺术职业学院戏曲生源日渐萎缩,尽管学校不断加大招生工作力度,投入更多人力财力,深入到最基层的乡村农户,仍然难以完成招生计划。“去年,免除戏曲专业学费以后,情况有所好转。”

唐山是评剧的发源地,有着良好的群众基础。但唐山市艺术学校同样面临招生难的问题。该校校长邱立艳说,2011年,唐山市政府加强对地方戏曲的保护,出台政策,免除了学戏的孩子的学费,但孩子们学戏的还是少。“我们学校的孩子毕业时给中专学历,但现在各院团招人的门槛很高,学历要求也高。即便进团了,但在晋升职称时,因为学历低也很吃亏。”

“如果这种状况持续发展下去,再过几年,就会出现无人学戏、无人教戏、无人演戏的尴尬局面。河北梆子、评剧、保定老调、石家庄丝弦等都可能会成为濒危剧种。”庞彦强说,当前最最关键的是赶紧想方设法提高戏曲从业人员待遇,只有解决了他们的生存危机,人才才能脱颖而出。

多措并举

传承戏曲文化

中国戏曲文化是一座蕴藏丰富的文化宝库,从多个层次和侧面映照出中华文化的神韵风采,也是世界三大古老戏剧文化中唯一流传延续至今的戏剧艺术。冯其庸在谈论中国戏曲与民族精神时曾说过,“中国的戏曲如果灭亡了,中国传统文化也就灭亡了一半或三分之一;一个民族如果失去了传统文化(其中必然包括独立的民族精神),这个民族也就失去了它的独立存在的精神基础。”

“戏曲文化出现生存危机,这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无所作为,在生产方式和生活方式发生巨大变化,由农耕社会快速发展为工业化、信息化社会的今天,如何传承包括戏曲在内的优秀传统文化,已成为摆在整个社会面前的重要课题。”著名剧作家孙德民说,近年来,各级政府和文化、教育主管部门高度重视戏曲的传承发展,不断加大投入、加大扶持力度。“这种扶持只有落实到行动上,落实到具体措施之中,才能营造出有利于戏曲发展传承的良好生态。”孙德民建议,要重视对年轻观众的培养,培养其戏曲审美习惯,防止出现断层。

在采访中记者了解到,目前,各地戏曲院团都在努力融入市场,而当地政府的重视程度和院团的市场活力程度成正比。

2013年,在当地政府的大力支持下,安国老调剧团配齐了领导班子,动员了一批中年骨干演员回团上班,招收了一批有发展前途的青年演员,剧团活力焕发,除恢复了十几出保留的传统剧目外,还排演了具有安国地方特色的大戏《药绘图》。

2014年,多年没有排演过新戏的隆化县河北梆子剧团在县委、县政府的大力支持下,排演了大型现代戏《卧云岭》,并在承德市进行公演,在当地引起轰动。

近年来,永年西调艺术研究院在当地政府的大力支持下,积极开拓市场,举办公益演出,虽然发展步履艰难,但充满活力,深受观众欢迎。

“政府对戏曲的扶持工作,要从治标向治本转化,首先就是看人才培养、人才成长的条件是否真正得到了改善。这不光指学校,也包括剧院、剧团。”庞彦强说,针对艺术院校戏曲专业招生难问题,政府应有特殊政策加以保证,对有志于戏曲表演的学生应给予经费上的支持和奖励,比如免费提供食宿等。

他认为,戏曲人才培养周期长,成才率低,需要尊重戏曲人才培养的特殊规律。应允许艺术院校拥有优秀戏曲教师引进权,拥有特殊的学制、课程安排及教学模式,而不是简单化地以通才教育的模式实施并规范艺术教育,将国家对一般公共教育的普遍要求强加于艺术人才培养这种特殊教育上。要允许艺术院校进行不同的探索和实践,通过必要的制度保障,突出戏曲人才的个性特点,真正做到因材施教,充分发挥每个戏曲专业学生的特长和潜能。

“戏曲人才的培养,要从全民抓起,从少年儿童抓起。”韩朝旗说,应该进一步开展戏曲进校园、进社区活动,在全社会营造普及戏曲文化的氛围,提高大众的戏曲鉴赏水平,这是传承发展中国戏曲艺术的根本途径。“只有老百姓爱看戏、爱唱戏,戏曲艺术才能扎根于深厚肥沃的土壤之中,才能得到长足的发展。”

据韩朝旗介绍,去年,省京剧艺术研究院积极开展送戏进校园活动,共在全省中小学校演出20多场,并在临城中学、石家庄太行大街小学等学校成立了国粹兴趣班。定期派有经验的老师去为孩子讲课,让孩子们了解演员的服饰、化妆、人物、造型、戏曲故事等,同时还举办戏曲夏令营,邀请孩子们到大戏院观看演出。

“我们做的是希望工程,着眼的是未来,是想在孩子们心中播下戏曲的种子。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效果还是非常不错的。所以,今年我们将继续开展这一活动。”韩朝旗说。

“一定要重视发挥非遗传承人的作用。”著名河北梆子表演艺术家、国家级非遗传承人田春鸟说,我省很多剧种都是国家或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这些剧种也都有非遗传承人,要重视发挥他们的作用。“戏曲作为靠口传心授延续的艺术,人既是技艺载体,又是传承主体,传承人的责任意识关系到一个剧种的兴衰。只要有人愿意学,我就愿意教。”

据介绍,前不久,已经80岁高龄的田春鸟刚刚收下了3名弟子。

“学戏很苦,但苦中有乐、有甜。有志于从事戏曲表演艺术的人要敢于吃苦,要学会苦中作乐。”一直把“戏比天大”当作座右铭的裴艳玲说,“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戏曲大家、名家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而是苦练“唱、做、念、打、舞”和“手、眼、身、法、步”,经过多年的摸爬滚打,才逐渐形成自己独特的艺术风格,受到广大观众的喜爱。

她认为,相比于老一辈,或前一辈,今天年轻戏曲人的机会要多得多,因为各级政府对戏曲艺术的支持力度是前所未有的。她希望那些真正对戏曲有感情、有兴趣的年轻人,那些对中华传统文化有责任、有担当的年轻人,要抓住机会,加入振兴戏曲的大军,为传统戏曲艺术的发扬光大贡献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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