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书痴,有画痴,有情痴,王如却是戏痴。王如是谁?他是《瞎子观灯》里的那个拐亲家。他曾经三进三出大秧歌剧团,爱戏到了不能自拔的境地,他把生命和情感都融入了他深爱的戏剧。
王如,男,1964年生,朔城区窑子头乡井子窊村人,大秧歌剧团编外演员。小时候的王如倔犟又顽皮,不喜欢念书,上初中时因家境贫困弟兄多而辍学。王如学习不好,学戏可快了,再多的台词也能记住,他对舞枪弄棒颇感兴趣,一有空就跑到村里的剧团看演员们练功。按理说不好好念书的孩子,家长是狠的咬牙牙,但王如的父亲不是,反而特别支持儿子学戏,因为他父亲对戏比他还迷得厉害,王如的父亲年轻时是太钢工人,就是屡屡因为看戏超假,最后把工作也丢了。
王如十二岁学习拳棒,师从尹文贵。尹文贵功夫很是了得,经过六七年学习,王如练就一身好武功,别看只有十七八岁,个子也不高,据说打斗起来六七个大后生不得近身。王如善良,嫉恶如仇,经常打抱不平管“闲事”,朔县城的地痞流氓都怕他,听说王如来了,谁都不敢造次。
十四岁时,王如进入本村业余秧歌剧团学习。七十年代井窊村的秧歌班很是红火,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演员导演都是本村人,水平也不低,各种大戏都能开。王如武功好,善钻研,师傅们很是喜欢也愿意教他。两年后,王如学会了踢鼓秧歌各式套路,舞台上也由打靶子过渡到独立担当小角色。期间他演出过的戏有《九件衣》饰演田玉林,《辕门斩子》演杨宗保,《算粮》饰高士基,《梁山》饰石秀等等,由于功夫深、扮相好、演技精受到了乡亲们的交口称赞。
一九八〇年春天,朔县文化馆下乡招演员,要排演原创舞剧《大王惩霸》,参加雁北十三县调演。《大王惩霸》是根据神头三大王惩戒地主马君良的故事改编的,舞剧当然是以舞为主,加入本土最具特色的踢鼓元素而成。王如由于年轻,功夫又好,一下就被相中了,调入文化馆集训三个月。年底该剧在大同演出得了一等奖,王如也因表现突出,被安排至窑子头乡文化站担任站长。
王如通过自己多年的艰辛努力走出了农村,吃上了国家饭,也让乡亲们和他的父亲刮目相看了。虽然每月只挣45元,但那个年代已是很荣耀的事情了,第一个月开了工资,他首先想到的是回家,孝敬默默支持他的父亲母亲和教他艺术的尹师傅。他忘不了老父亲含泪卖掉家里唯一换钱的猪供他学戏,经济宽裕后他第一件事就是为父母翻修房院。他忘不了待他如亲生孩子的尹师傅,手把手毫不保留地教他功夫,直到现在,逢年过节王如都要登门看望师傅。
一九八四年,一个阳光明媚的春天,朔县大秧歌剧团招演员,王如兴奋得一夜睡不着觉。母亲劝他安安分分在乡里干,老父亲却是一如既往地支持他,第二天天不亮王如就步行进城了,这一考不要紧,王如脱颖而出,中了!回乡辞掉了工作,辞别了父母,王如毅然决然地踏上了自己梦寐以求的艺术道路。
当时朔县大秧歌剧团团长是殷怀裕,师傅是河北武功老师梁启明,王如还是专攻武行,剧团是大秧歌唯一的“国家队”,要求很是严格。凭着顽强的毅力,每天在常规的训练之外,王如给自己加量,学文化,背台词,翻跟头,练嗓子……王如有更大的梦想,他已不屑于演好武生、小生,他还想当唱红的,当主角。若干年后这些梦想他都实现了,这是后话。
经过不懈的努力,王如唱念做打都过关,一个戏曲演员的基本功练就了。八十年代朔州大秧歌最火,几乎村村唱,年年唱。王如参与演出的剧目有《包公告状》《呼家将》《血手印》《忠烈千秋》等等。他主要是演些小角色,比如《寇忠外传》中的马骠,《何文秀私访》中的张堂,有时候人家主演不在的时候他给人家顶替个角色。由于业务突出,王如被提拔为副团长,在剧团王如也收获了爱情,很快成家立业了。
然而好景不长,改革开放后受西方文化、电视等新媒体的影响,传统戏曲受到了极大冲击,朔县大秧歌也难逃厄运,演出市场逐年萎缩,观众日益减少。剧团的日子从九十年代初就不好过了,没有演出,吃饭也成了问题。1993年,因工资太低不能生活,演员们各自逃生,工作关系仍保留在剧团。王如带着妻女又回到了阔别十三年的故乡,仿佛一场梦,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老父亲并没有责怪他,只是偷偷抹了抹眼泪,倔犟地说:儿啊,跟爹烧砖去,咱等的,我不信国家剧团还能说塌就塌了?
大秧歌经典戏《泥窑》中有一段道白:“爷儿父子仨,烧瓦又烧砖。今年烧了个红窑子,连本带利赔了个干。”没想到假戏成真,这一幕活生生地在王如身上上演了,父子三人起早贪黑,和泥,捏瓦,背砖,装窑,泥窑,开火,出窑,没明没夜地干了整整五年。这五年是王如最消沉,最苦闷的日子,他每天很少说话,就是低头受苦,玩命地背砖,捏瓦,烧窑……在没人的时候,他就放开嗓子吼几声介板训子,那凄怆的声音仿佛能把天剌穿。
一九九九年,由于生活所迫,王如离开农村,告别剧团,托人帮忙进了神华铁路,当了一名养路合同工。生活问题得到了解决,但他心爱的秧歌梦却是一直也没放下。烦闷的时候他想到了唱戏排解,他不敢在单位唱,怕工友笑话他是个唱戏的。他一个人跑到山上唱给飞鸟野兔听:“大漠西口品荒凉,深山老林称大王。闲来邀月伴狐兔,夜静思亲念家乡。”
2000年,带着对大秧歌和家乡的思念,王如请假回到了剧团,他不神服,甚至想拯救剧团。回到剧团,他和卢尚卿商议,各带一班人马出去闯市场。卢老师领一班人在东门口开了家茶座,王如则领侯启等人下乡演出,自寻台口。一年下来,戏倒是没少唱,终因戏价低,消耗大,除钱没挣到还赔了四千块。四千块啊,那是王如的全部家当了。后来剧团领导得知情况,把钱想方设法补给了他,才算过了难关。但从那以后,王如算是对深爱的戏死心了,他知道有一种更大的力量在毁灭秧歌,那就是天意。带着失望,王如背起行囊头也不回地向西口走去。这一走就是十五年,期间他再没有提起过大秧歌。2001年铁路上给王如转了正,工资也是翻翻地往上涨,他庆幸自己走了西口。
2012年,又是一个春天,朔州大秧歌正式被列入国家级非遗保护,选送四十名学员到大同艺校学习,并构置硬件设备,引进人才,重新组建剧团领导班子。守西口的王如听到这个消息,内心又掀起了滔天巨浪,沉睡多年的旧梦又苏醒了,他知道自己其实并没有放下,永远也放不下了。
2015年,大秧歌新学员学成归来,在政府礼堂举行了隆重的汇报演出。东方风来满眼春,年轻人活泼,灵动,唱腔新颖,有时代气息,但是观众一致认为娃娃们各方面还稚嫩,离登台唱大戏还远呢。怎么办?招老将吧,王如听到这个消息再也坐不住了,他不能袖手旁观,他要发挥余热。
2016年,大秧歌复苏后的第一年文化下乡演出,群众搭台,政府唱戏。王如请假从铁路上跑回来,主动要求下乡,身兼三职:演员,厨师,剧务。团里实在看不下去:王如,你是不是有病啊,请假单位一天扣三百,下乡演出只能给你补一二百,你连油钱也不够。王如哪管这个,只要让我唱戏,分文不给也行,谁叫咱好呢。
送戏下乡演出是个苦差事。爆烧家,烂门窗,扫开尘土就是床。北风冷,蚊虫叮,夜半无眠数星星。泥未干,又起程,走过一村又一村。王如是唱戏好手,领导能力也强,他把剧团管理得井井有条,从来不误事。
团里的师傅学员都服他,因为他做事公道,事事冲在前,不计报酬。人若无私,便是无敌。每天上午他带着新学员排戏,下午领着上台唱,大胆地锻练了一批年轻演员。卸下戏妆,他又要忙着做饭,演员加上戏迷,有时百十号人的饭,他不愁,按点开饭,吃的还不错,变着花样的吃,他怕娃娃们吃不好更想家。
2016年至2017年王如断断续续请假回团演出不下十几次,每次半个多月,有时领导不批他就偷跑回来,让同事给顶工。这样的事多了,终于被单位领导发现了,有一次,晚上突击查岗,王如正唱戏,接到电话,无言以对,连夜跑回去做检查。
经过两年的下乡锻炼,学员中一批优秀人才如雨后春笋般脱颖而出,王如看在眼里,喜在心上,他所追求的梦想通过另一种方式实现了。
2018年春天,由于放不下大秧歌,单位又管得紧,不能兼顾,王如选择了提前内退,正式加盟了剧团。
几年时间,大秧歌剧团共下乡演出数百场,观众数以万计,其中老艺术家们功不可没,王如功不可没。演出的剧目除《明公断》《算粮》等老剧目外,还恢复了遗失剧目《十五贯》《八珍汤》等的演出,还排出了新戏《山里女人》《纪县长》《情系黄坡梁》等,可谓成绩斐然,有目共睹。
2019年春天,当看到剧团蒸蒸日上的时候,王如选择了激流勇退,他要把舞台让给年轻人,把机会留给有文化的人,用王如的话说:我不能跟娃娃们抢饭吃。
"痴迷秧歌数王如,梦里也在背台词。三天可以无茶饭,一日不能离开戏。"戏是王如的命根子,他享受了一辈子唱戏的苦与乐。我被王如对戏曲、对大秧歌的痴迷和牺牲奉献精神深深感动着,几次采访王如,他总说一句话,这辈子让唱戏害苦了。我不敢接话,我知道他指的是因唱戏没时间照顾家庭,他对妻女有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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