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秀兰 蒲剧是她的最爱与全部
 王秀兰 蒲剧是她的最爱与全部
2018-07-31  来源:山西晚报  作者:胡增春 张丽

七岁票友八岁红 耕耘梨园建奇功 七十九载情不改 一蓑烟雨任平生

王秀兰拿着《窦娥冤》的剧照,自豪地指着自己。胡续光摄
蒲剧《藏舟》中王秀兰饰胡风莲。资料图片
《窦娥冤》剧照。王秀兰饰窦娥。资料图片

运城市区最中心的地方,河东广场原址,如今是一个正在施工的工地,顺着东侧窄窄的水泥路向里走,长长巷子尽头,有一个独门小院,门外的沧桑喧嚣让院子里更显得雅致安静。

王秀兰就住在这个小院里,每星期都会有不同的人穿过这条胡同,慕名拜访王秀兰老师,为她带来最新的蒲剧动态,而寻找王秀兰也是寻找蒲剧最深的根源。这里有蒲剧最久远的故事,也延续着蒲剧最新的希望。

根粗枝蔓的葡萄架几乎盖住整个院子,梧桐树树皮白皙、枝干粗壮,显示着院子的年代感,梅树、无花果树、石榴树显示着生机。头发雪白的王秀兰坐在院子里,椅子边依着两条金属质地的手杖。

“走不动了!轻易不出门。哈哈。”说着自己身体不如意,话语中却总是带着爽朗的笑声,似乎对什么都不在乎的倔强,灵动的眼神还有着几分顽皮。

采访是几天前上门预约好的,王秀兰原本坚决拒绝,说了写她是应戏迷要求,是为了宣传蒲剧,才同意了。同意是同意,她说得给她时间准备,打打腹稿。于是采访当天,这个86岁的老人把要说的说得条条理理,细节丰富,故事生动。

王秀兰的二女儿王欣悄悄说,老太太脑子好着呢,为了练脑筋,学会了打麻将,每天召集人打,常常一个人大吃四方。王欣不时买些日用品去看望母亲的这些麻友,以稳定这支陪练队伍不被母亲“打”散。

要么不做,要么做到最好。79年的从艺生涯,王秀兰就是这么过来的。

“1952年,是蒲剧最光荣的一年。那一年,是新中国成立后,蒲剧第一次进京。——王秀兰

七岁票友“八岁红”

“这娃娃跑哪里了?大家快找找!”1939年一天的傍晚,西安晋风蒲剧社的后台气氛有些乱,《白蛇传》“水漫金山”就要开演,“海螺儿”的扮演者王秀兰却不见了。王秀兰当年只有7岁,是跟着母亲躲避战火,从家乡山西临晋到西安投靠亲戚。剧社临时缺个小演员,她被借来跑个小龙套。

当时日寇铁蹄踏遍山西,晋南蒲剧界不愿意给日本人演戏的演员都跑到了西安,组成唐风、晋风两个蒲剧社,蒲剧、秦腔还有眉户,几乎一脉相承,可以互相搭戏,蒲剧演员在西安不愁找不到饭吃。晋风蒲剧社就在王秀兰和母亲住处对面,乡里乡亲来往不少,母女俩以及亲戚都和剧社熟悉。

可是,再熟悉把孩子丢了,也交待不了。

所有人放下手头的活,把后台翻了个遍。“哎呦,我的娃,你怎么在这呀!”一位演员掀开道具“海螺壳”的盖子,发现了在等待上场睡着的王秀兰。全场人释然后哈哈笑。“咣锵、咣锵、咣锵……”戏台上热闹起来。白娘子为救许仙,作法引来滔天洪水,大水卷杂着“海螺儿”直冲金山寺。穿着红肚兜、红短裤,晃着红色头绳绷着的朝天辫,大梦中被叫醒的王秀兰背着海螺壳上了台。没有晕场,没有错场,毫不胆怯,王秀兰顺顺利利演完下了场。

4岁就开始看戏,和家人到了西安后,王秀兰几乎天天泡在剧场,其实早就用心看会了好多戏,也就难怪她台风松弛,表演自如。“你这娃娃不错,愿不愿意跟着我们学蒲剧啊?”晋风蒲剧团发出邀请。王秀兰自然应了。“7岁票友王秀兰,主演《柜中缘》”。剧社海报上第一次出现了王秀兰的名字。她还不算团里正式的演员,只能写成票友。但这个票友扮演的女主角“许翠莲”却让所有人开了眼。

“许翠莲”只比舞台上的道具柜子高一个头,眼看着就跳不上柜子,挡不了哥哥,护不了自己的意中人,可在舞台监场人员的帮助下轻快地跳上柜子后毫不慌张。盘腿而坐,灵动俏皮的形象引得台下掌声雷动。男主角是一个14岁的小伙子,但在戏台上却忘了唱词,第一段唱到了第二段,王秀兰便接着他唱第二段,可唱完第二段又唱回了第一段,王秀兰便跟着唱第一段。小小年纪初次登台就救了场,这是谁也没料到的。

《柜中缘》让王秀兰一炮唱红,人称“八岁红”,在剧社挣上了一份儿薪水,也从此离开课堂上了戏堂,师承晋风剧社的小旦名家原筱亭。师傅原筱亭开明大度,毫无保留授艺的同时,主动要王秀兰向王存才、筱兰香等名家学习。

1950年,全国解放,剧团告别西安,回到山西省城太原,成立山西蒲剧学社,此时年仅17岁的王秀兰已经是一个具有10年艺龄的蒲剧艺人,与著名须生阎逢春、张庆奎、杨虎山、筱月来并称蒲剧五大名伶。

光荣的1952

台下一片寂静,舞台上的大瓦灯光烤得微热,身边的小生正咿咿呀呀地唱着,王秀兰依靠在桌边,眯着眼睛,一副困乏的模样。这是1952年戏剧《藏舟》的北京表演现场,台下是中央领导人。

“毛主席就在那里。”王秀兰分了心,她想看看毛主席。

“借着这个机会,”王秀兰微微睁开眼,努力让面部的表情不要太过明显,“就看一眼”王秀兰心里想着,微微睁开一条缝,咦?台下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因为前面的表演太过投入,专心的王秀兰都没发现观众席没有亮灯。

“快收心,快收心,把戏给毛主席演好。”王秀兰赶紧闭紧了双眼,平复心气,又是一副不耐烦的困顿模样。

掌声雷动,台上的大幕落下,台下的灯光亮起,王秀兰看到了毛主席,还有朱德、刘少奇……演出后,周总理代表党和国家领导人上台与他们握手。

如此殊荣是王秀兰他们剧团来京前完全没有想到的。这次北京之行,他们本是跟随太原的晋剧剧团参加全国戏曲汇演的观摩团,并不是参赛团。但意外的是,王秀兰凭借极具蒲剧特色的《藏舟》获得了演员二等奖,这才有了为毛主席献演的机会。

“《藏舟》是我们蒲剧的拿手戏,我们的花梆子小巧,划起船来轻巧灵便,就像在水上漂。”参赛虽然意外,但王秀兰心里清楚奖项实至名归。赶上了国庆节,王秀兰所在的剧团被邀请参与国庆游行,凌晨4点从东单走到天安门,文艺大军的队伍又蹦起来、跳起来,开心地不知如何走完这游行。

“1952年,是蒲剧最光荣的一年。那一年,是新中国成立后,蒲剧第一次进京。也是那一年《藏舟》有了唱片。”王秀兰的眼里闪着泪光,那也是她最开心的一年。

感天动地《窦娥冤》

1958年,蒲剧电影《窦娥冤》筹划拍摄,蒲剧五大名演员齐聚银幕。电影还没开拍,就引来了极大关注,群众议论纷纷。这是一部为纪念关汉卿诞辰700周年而拍摄的电影。厂长亚马看中蒲剧慷慨激昂的表演特色,相比温柔抒情的南方戏种更能表现撼天动地的《窦娥冤》,敲定五大名演员齐齐上阵,王秀兰扮演窦娥。

王秀兰感到压力极大,“我最擅长的不是悲剧人物,而是活泼可爱的花旦形象。”不想让群众失望,王秀兰向领导请辞,却领来了一顿臭骂。

“你不合适,还有更合适的人吗?”领导不批准,王秀兰就开始苦心钻研剧本,甚至读起了关汉卿的作品。

“看看关汉卿笔下的故事,更能体味他的悲剧精神。”关汉卿的作品不少,王秀兰就走到哪儿看到哪儿。大手帕一包,夹在胳肢窝下,十分方便。接连看了几遍后,她钻进去了。

早上4点钟进影棚,晚上9点钟出影棚,大家都处在“大跃进”的热情中,整个剧组工作起来没日没夜,整整两个月王秀兰没有见过太阳,连做梦都是三桩誓愿,“天啊!地啊!”的梦话吓醒了室友。

电影总结的小组会上,王秀兰讲了自己用心琢磨出来的窦娥人物小传,念哭了在场的人员,连窦娥的冤家债主张驴儿的扮演者都落了泪。大家又哭又笑,说“你是害窦娥的,你哭什么?”电影播出后,王秀兰的演技获得广大戏迷的认可。《窦娥冤》也成为蒲剧发展的关键一步。

生活好似戏剧反转

“打倒王秀兰!打倒王秀兰!……”王秀兰站在曾经表演的舞台上,被五花大绑,台下的呼喊声一浪高过一浪,却不是曾经的叫好声。

上世纪60年代,文化大革命就在王秀兰从北京学习回来后,突然地开始了。曾经叫好叫座的传统剧目,被打上了四旧的罪名。《窦娥冤》的电影剧照被挂在汽车前游行,王秀兰罪名不少,“三名三高”“历史反革命”“反动学术权威”……连临产都没有人愿意来做手术。最后,还是丈夫请了一位同样是“历史反革命”的老大夫过来。

那时的王秀兰,心里迷茫失落,甚至有了轻生的念头。但她说,“这样的日子不会长久的。”后来,她的帽子一个一个被摘掉,1972年,她在舞台上复出。

王秀兰的大女儿王茹说,“文革”结束后,对那些曾经迫害过自己母亲的人,母亲没有报复任何一个人。“她宽容大度,受母亲的影响,我们面对生活中的种种也能学个半分。”小女儿王欣补充道。

“有一次搬家整理物件,我舅舅找到一个账单。”账单上罗列的是“文革”期间王秀兰用个人工资资助的老艺人。“最高的金额为1000元,全都一笔勾销。”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1000元,是普通工人两年的工资。

王秀兰对他人大方,却对自己“小气”,衣服穿了又穿、补了又补,她还穿得挺高兴。去医院看病,大夫要听诊,王秀兰脱下衣服后,白净净的衣服上露出一块黄色的大补丁。大夫都看呆了,人前簇拥的表演艺术家内里却如此朴素。

退休后的王秀兰,走进了胡同,搬进了四合院,种种花、养养鱼,偶尔学学做饭,补上年轻时留下的功课,态度极其认真。“连放调料都要讲究顺序。”王茹说,这是母亲的习惯,一贯的做事态度。

受母亲名气的影响,姐妹二人从小都被拉进文艺队伍参加活动,业余活动格外丰富,虽然长大后都没有从事文艺工作,但母亲工作时的态度,她们却得到了真传,唱歌舞蹈都十分认真。“怕给母亲丢脸。”王欣捂着嘴笑道。

王秀兰的双胞胎女儿都没有系统地学过蒲剧。“母亲尊重我们的个人心愿。”王茹说,母亲将毕生的蒲剧艺术都传承给了自己的学生。

1973年,王秀兰开始创办运城地区戏曲学校,并身兼运城蒲剧团演员职务,忙得两头转,当时两个女儿年仅4岁。“印象中,母亲很少陪伴我们,一心都在自己的蒲剧事业上。”

“她生病住院,精神不振,可是学生一来看望,她立马就来了精神。”王欣说,虽然母亲已经退休,但是她的心仍时时刻刻牵挂着蒲剧。“对于戏迷的要求,学生的需求,学校发展的空缺,她都在尽自己的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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