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艳君是著名晋剧表演艺术家,在半个多世纪的舞台生涯中,花艳君塑造了上百个受苦受难而意志坚贞的妇女形象,成为晋剧舞台上独树一帜的著名悲剧演员。她的唱腔幽咽婉转,如泣如诉,哀怨声中透着刚劲清新,曲折低迥中有着锋芒逼人的气势,常常一板乱弹,赢得满场热泪沾襟。认真探讨和研究“花派”演唱艺术的特色与风格,对振兴晋剧、继承与发展各流派技艺专长,推动戏剧事业的改革有着十分重要的作用。
悲天恸地 别有风韵
花艳君饰专工青衣的,尤善专演遭凌辱而富于反抗精神的古代妇女。五十年来,她曾成功地塑造了《三上轿》中的崔秀英、《教子》中的王春娥、《急子回国》中的宣姜、《明公断》中的秦香莲、《女中孝》中的贞娘、《情探》中的敫桂英、《孟姜女》中的孟姜女、《孔雀东南飞》中的刘兰芝、《张羽煮海》中的琼莲公主以及现代戏《白毛女》中的白毛女等生动感人的艺术形象。其中尤以《三上轿》中崔秀英更是她悲天恸地的代表作。
大家提起花艳君,必谈《三上轿》。花派《三上轿》所以如此铭人肺腑,是由于她脱了窠臼,唱出了自己的风韵。老花拿到剧本,不急于考虑如何运用程式、设计什么唱腔,而是先分析全剧的主题思想、段落层次,寻找人物表演的内在核心。之后,才按照剧情发展的层次,人物行动的逻辑,一步步深入创造。她将《三上轿》分成四个表演层次,第一层叫三件凶事:丈夫被害、告状不准、逼嫁做妾。这也是崔秀英一上场心头的重压。花艳君有一条洪亮高亢清脆甜美的嗓子,师傅玉兰旦(张万顺)传艺时告诉她,你的嗓子好,一上场,亮相也要亮嗓子,开口就要压住台,来个“碰头彩”。可花艳君仔细分析了崔秀英的心情,认为三件凶事早已使她肠断泪干,这时端着祭品来到丈夫灵前,是在默默祈祷,哪能大喊大叫呢。于是她舍弃了“碰头彩”的剧场效果,采用了低声吟唱的办法,似心声颤抖,似对天祈告,呜呜咽咽,悲悲切切。虽然没亮了演员的嗓子,却亮了剧中人的心情。第二层三件大事:张秉仁紧紧逼婚,崔秀英决意牺牲自己保护全家,她提出要千两纹银、厚葬丈夫、洞房免去灯火三个条件。公婆不解其意,指责、怨恨、辱骂。花艳君认为公婆的发火激发了崔秀英对他们的敬重,她不急、不悔、不怨、不恨,而是抑制着满腹心酸,慢慢向老人解释。老花在这里采用了二性转倒板的唱腔,控制着嗓音和感情,似春雨润物般轻声慢唱,消除了公婆的误会,也回答了观众的疑问。第三层三别亲人:一别二老、二别娇儿、三别亡夫。老花说,这一段是剧中人的生两死别,也是悲剧演员发挥优势的时候,此时崔秀英的感情如决堤之水,咆哮而出。她设计了大段滚白唱腔,又哭又诉,边唱边说,真是字字血、声声泪,撕心裂肺,悲天恸地,听着都为崔秀英的不幸命运掩面垂首,热泪滚滚,收到强烈的艺术效果。第四层三上娇:这是崔秀英性格发展的顶点。如果说前三段主要表现在她贤慧,善良、正直、多情的一面,这一段则突出她的坚贞、刚烈。老花此时唱腔悲壮,眼神闪着烈火凶光,表演采用了生角和花脸的大台步、大动作,充分显示了崔秀英此时“一人舍命,万夫难当”的气势。全局结尾唱到“悲切切别爹娘三上轿,今夜晚不杀贼誓不罢休”时,她来了一个甩袖猛地收住托塔式的武生亮相,淋漓尽致地表现了崔秀英的杀贼决心,也给观众心中印下了高洁挺拔的艺术雕象。
声因情发 声声入情
她演唱时,声因情发,声声入情,吐字清晰,声不乱字,有强烈的感染力。《三上轿》诀别亡夫的一大板唱,师傅传授是滚白、平板、夹板、二性、垛板的一般叙事唱法,她感到不能充分表达崔秀英此时此刻的情感,就大胆革新了唱法,滚白后只一句平板即改成夹板的垛板,便于抒发深沉激越、跌宕起伏的情感。试看她时而怀抱灵牌,轻移莲步,追忆着往日的夫妻恩爱:时而手托香腮,坐对灵牌,低吟轻唱,在和丈夫窃窃私语。那字字含情、声声蕴意的优美旋律,如杜鹃啼血,哀猿断肠,震撼人心,感动天地。
滚白,是悲剧角色常用的唱腔,花艳君认为,这就是生活中女人们出殡上坟时那种拉着腔调的边哭边说。为了唱好滚白,她观察了许多晋中妇女办丧事时的嚎哭,学习她们那种声由情发,声声带泪的表达感情的办法。滚白有说有唱、有哭有嚎,句子不齐,韵辙不一,上下句不明显,唱不好就成了一倒腔。有的老艺人的传统唱法,只注意悲悲切切的“呵呵”拖腔,而不注意吐字,致使观众只闻其声不解其意。老花反对这种以腔带字的唱法,她认为,唱的目的是为了让人们了解剧情,受到感染,应注意字不乱声,声不乱字,拖腔而不改声。委婉的哭腔加上清晰的吐字,才能声声贯入听众耳内,字字打动人们心弦。为此,她坚持苦练汉语拼音,演唱时用拼音法吐字,创造了“以字带腔”的新声。观众听她演唱时,总感到字正腔圆、语句清朗,其奥妙尽在于此。
消化程式 “死套活用”
戏曲与话剧不同,有一套丰富的表演程式。演员从小学戏,先学会掌握这套程式,然后再根据所演不同人物加以运用。按花艳君的话说,程式是死套子,如何死套活用,就看个人的本事了。老花的开蒙戏是《教子》,由著名青衣筱桂桃亲传。她从小学戏有灵气,师傅的一招一式,一个台步,一个眼神,都模仿酷似,师傅满意,观众也称她小筱桂桃。可是,演着演着她对师傅教的一些套子怀疑了。比如王春娥一上场,武场打个“脆头子”,她瞅一眼布机,皱眉、叹气、甩袖、揉腿,表现出对布机的厌恶,对织布的愁烦。老花感到这套程式不符合王春娥的性格。王是个勤劳、坚强的妇女,一人挑着全家人的生活负担,而唯一赖以活命的就是这架布机了。布机是全家人的命根子,她对它定然是十分爱护、珍惜,充满感情的,怎么会厌恶呢?于是她同样还用“脆头子”,却换成用水袖为布机打土掸尘、经心揩摸,眼神流佛出对布机的无限深情,从而较准确地表现了王春娥热爱劳动、热爱生活的思想境界。
水袖功,是前辈艺人提炼加工的精湛技艺,华丽多姿,名目繁多,就看如何运用得当。五十年代,她进京第一次观摩学习了京剧表演艺术家程砚秋、尚小云的水袖功,大长见识。回来演《三上轿》时,便尽量把学到的水袖套子用到戏上,结果适得其反,成了游离人物之外的技巧表演。后来,她冷静分析了剧情,选用了程派舞蹈幅度不大、柔中有刚的水袖特点。当崔秀英听到三件凶讯后,水袖骤然提落,似拎着一桶水“咚”的落到地上,沉重而不失优雅。尚派水袖虽华丽多彩,她认为不适合崔秀英,坚决割舍留作它用。
花艳君在多年艺术实践与探索中体会到,程式、技巧是前辈艺术家从生活中辛勤提炼创造的硕果,如果不加分析死套照搬,技巧就会变成游离人物的杂耍。只有根据剧情需要,灵活地运用,才使之化为艺术的血肉,生动地再现生活。
广采百家 熔于一炉
花艳君别具风韵的唱腔,来自她对百家艺术的善学活用,灵活地吸收与熔化。她常说,学戏看戏,要会“揉面团”,把别人的好东西拿过来,巧妙地揉到自己的艺术中去。为了“揉好面”,“烹饪”出独具一格的花派“珍肴”,她处处留心,像蜜蜂般辛勤采撷着百花之精。河北梆子名青衣李桂云的《双官诰》中有一段夹板娓娓动听,她拿来溶进了《急子回国》中;常香玉《花木兰》中拜别爹娘段哭腔十分生活化,她运用到了《三上轿》的滚自中;袁雪芬《梁祝》哭坟唱得凄惨动人,她巧妙地化入自己的引子腔;还有秦腔名角马兰鱼的《游西湖》,豫剧青衣崔兰田的《二度梅》,王秀兰的《燕燕》,水上飘的《血手印》,祁太秧歌《打樱桃》等等,凡对她有用的旋律,她都暗暗记下,“偷”来揉进自己的唱腔中。为了演好她的代表剧目《三上轿》,她苦心观看揣摸了各剧种名角们的演出。乃师玉兰旦的《三上轿》演得泼辣火爆,唱腔干巴硬朗,有骨头嘴之称;蒲剧前辈尧庙红的《三上轿》激昂悲壮,台步讲究,上下轿时的跪步颇有绝招;晋剧老艺人冀兰香的《三上轿》真挚细腻,惟妙惟肖;蒲剧名手筱爱娜的《三上轿》唱腔丰富,楚楚动听,她把各家所长拿来熔于一炉,精心提炼成自己新的结晶。所以,广大观众欣赏她的唱腔和表演,总有新颖之感,却无变种之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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